戚霜在宇宙中行走多年，實質上從來沒有深入過哪個成熟的高等文明，她總是個過客，自然不知道這些族群的忌諱，握住原初的手之后，還有些新奇地松開又握住，在原初看來，實在是相當露骨的引誘。

    一個成熟的君王不應該在乎那沒什么用處的自尊心，想要守護這個被強者占據的王國，他也許應該適當放低一下身段，原初一邊順著戚霜的意思處理王國事務，一邊深思熟慮起來。

    這對于他來說其實是件艱難的事情，高等種族一般成年都很早，他出生即成年，花了兩年時間長到現在這個體型，然后就開始在父王的教導下成為一個領導者，父王離開前往探索更深層次的宇宙之后，他就一直為他守護這個王國到今日，正如波旬族的贊詩那樣，他是個天生的王者，如今王國淪陷，他身為王，更不可能退縮。

    即便是在思索著這樣嚴肅的問題，原初仍然在一絲不茍地處理王國事務，并且完成得相當好，而戚霜只是握著原初的手就有些無聊了，問他，“我想走動走動，不妨礙你吧？”

    口中應了一聲，然后被牽著手向宮殿外走去，原初對此沒什么反應，他一直在思考之前那句話有沒有什么隱藏含義，新王是否不滿意他的被動，想要他主動去做點什么？可他還從未做過這種事情，尊嚴在強者面前一文不值，從決定留下開始，他就做好了一切準備，雖然沒包括這個，但也可以有，唯一讓他不安的是，他根本不會。

    戚霜牽著原初的手走出了那座金烏大殿，和人類的大多數宮殿不同，波旬的宮殿不是一個個小宮殿聚攏起來形成王城，而是一個漂浮在半空的大殿，宛如星辰一般俯瞰著波旬主星，作為調溫恒定-10℃的星球，這顆陸地面積83%的生命星球完全被冰雪覆蓋，看上去相當美麗。

    原初只是看了一眼，就想起先前戚霜說過的話來，命令溫控中心將全球溫度調至23℃，雖然精神體并不會感到寒冷。

    終年不化的冰雪開始慢慢消融。

    精神體的速度超過了光速，真正能夠達到身隨意動的地步，事實上在宇宙里，像戚霜這樣執著于一具原配身體的強者很少，大多數強者都愿意在晉升的時候直接拋棄軀殼，很多底層文明的神話故事里，飛升的神明都是無實體狀態，但戚霜硬生生通過千錘百煉，把自己從三維宇宙帶出來的軀殼提升到了永恒級別。

    也許人類總是格外留戀過去，留戀到哪怕一切不存，也要留住那具經歷了一切的身體。

    戚霜站在金烏大殿前，從半空的視角看了一會兒波旬主星，從興致勃勃到索然無味只花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雖然對于精神體來說，時間過得非?？?，相應的對于經歷的人來說也就很慢，在原初眼里，這位新王就和站了十個小時那么久似的。

    戚霜忽然問原初，“波旬文明那么長，你們就沒有娛樂需求嗎？”

    從她的視角看去，整個波旬主星幾乎都在一片沉寂中，鑒于意識共同體，這就算了，最奇特的是這個星球的波旬族幾乎都是獨居，夫妻不住在一起，父母生下孩子就再無關系，也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每一個波旬族都是意識共同體里的一員，但不從那張意識網出發，每一個波旬族又都孤獨得可怕。

    原初思考了一下，“這大概就是他們喜歡養人類的原因吧?！?/br>
    人類其實有什么好的呢？原初并不懂，但他認識的波旬族幾乎都癡迷于人類，也許是因為人類足夠吵鬧，可以將孤獨驅散一些，又或者是人類被養熟之后那信賴的眼神，波旬族哪怕是親生父子之間都不會有這樣的親昵，有時候原初覺得，波旬族其實根本就沒什么發情期，畢竟他成年已久，從未有過這種沖動，之所以很多人表現得沉迷于此，是因為除了神交，他們的一生之中很少有和他人如此親密的機會。

    越是強大的種族越是孤獨。

    越是強者越是孤獨。

    戚霜莫名聽懂了，她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人是一個不斷進化的種族，進化之路一旦被斷了，人就會慢慢退化，最終回歸蒙昧……不要因為孤獨去做什么事情，那是個悲劇的循環?！?/br>
    原初熔金色的雙眸定定看著這個新王，她說得斬釘截鐵，仿佛已經親身經歷過無數次，這種孤獨他很能體會，但從未因為孤獨而去觸碰人類，因為他并不喜歡人類，人類太過脆弱，即便是有智慧有實力的索倫人，他也沒有任何想法，但此時對著這個渾身充滿孤獨之感的強者，他卻從心底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他有一點想要觸碰她。

    然而他的手早就被握住了，從精神體相觸的位置上傳來一股又一股熱燙之感，他知道那是因為兩方力量的不對等，宇宙三大定則之一，靠近強者必然會被灼傷，他只感到一些熱燙，是因為對方控制了力量。

    這是一個孤獨又溫柔的強大存在。

    波旬主星沒有日夜之分，為整個星球照明的是高居天上的金烏大殿，金烏大殿就像是日輪一般沿著星球慢慢移動，周期是三十個波點，相當于人類的小時制，于是波旬主星的一天是三十波點，原初每天的工作時間是二十五個小時，剩余五個小時是休息時間，對主星之外的波旬文明來說也是一樣。

    換了新王之后，原初更改了一下工作時間，從二十五個波點改為十個波點，并在每個星系臨時設立執政官……對，在戚霜到來之前，波旬文明完全靠意識共同體維系，數百萬個可居星球的大小事務經過簡單篩選直接上報給太子處理，沒有任何分權措施，一是因為精神體不會感到疲憊，二是因為波旬族除了爭奪人類之外，實在省心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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