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嬌縱起來真要命 第10節
事關皇親國戚,還是太后娘娘的親哥哥,圣上的母舅,如今的長留侯林國舅林盛初。 林國舅不擅詩文、不會武藝,更無半分謀略,唯一可仰仗的,便是meimei林太后的親情,他雖說平日紈绔,但好歹只是小打小鬧,去歲卻鬧出個大事來——圈了東岳觀北山的大片土地,圍起來當馬球場。 工匠們大肆施工,玄妙真人領著東岳觀的道人們百般交涉,甚至下了壇子做法,布下陣法來咒嚇,全都無用,無奈之下,玄妙真人去歲末去敲了登聞鼓,原以為是大理寺接案,卻未曾想竟上達天聽,陛下親自過問,問清事情始末,駁了林國舅的面子不說,還命殿前親衛責打二十大板,限期將東岳觀北山恢復如常。 皇帝深知政令向下,往往有不通達的時候,故而今日來此東岳觀拜祭,遇著了,便過問一句,只是這般一問,倒使得陛下的面色愈發的沉郁起來。 皇帝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蹙眉道:“石侍郎?!?/br> 石嵐清嚇了一哆嗦,從臣工里邁了一步,恭敬應聲:“陛下?!?/br> 他心里直敲鼓:那一日當出頭鳥,倒讓陛下給記掛住了,如今這林國舅的事兒原該大理寺管,再不然就歸宗人府,同他這個禮部侍郎有何干系? 好在陛下只是問起了史,平心靜氣道:“往前可有國舅行事不端的例子?” 石嵐清在心里頭掂量了一下,這林國舅雖說是個十足的紈绔,可也是被皇帝小時候騎過尿脖兒的,再者說了,皇帝至孝,太后娘娘還好好的,怎么都不會將國舅爺下了大獄去——更何況,國舅爺這犯的也不是什么死罪大罪,這個惡人他還是不能當。 于是斟酌道:“往前也有,前朝世宗之妻弟,欺行霸市、搶占民女、又當街縱馬踩踏行人,死傷者逾百,世宗判他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周朝明宗之妻弟,結黨營私把持朝政,進獻丹藥蠱惑帝妃,最終判了個流徙之刑……” 他舉得例子都是前朝皇帝的妻弟,同母舅沒什么干系,這樣林太后追究起來,他也好為自己開脫,更何況,這些例子里,這些皇帝的小舅子犯了如此的重罪,都也不過是流徙罷了,如今這林國舅不過就是圈了些山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的眸色愈發的陰沉了。 他的視線落在石嵐清半躬的脊背上,疑心他又在指桑罵槐。 這石侍郎舉得例子全是皇帝的小舅子,莫不是又在含沙射影地說他沒老婆、沒小舅子,不能與前朝的帝王們共情? 這般一想,皇帝愈發覺得這石嵐清可惡,眸中閃過一抹厲色,語音寒涼。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不會因林盛初是朕的舅舅便網開一面,石侍郎,此事也關系禮儀,便由你同宗人府協作,督促林盛初將此山修繕如初?!彼诸㈨谎?,望住了石嵐清因領命而抬頭的眼眸,語帶示警,“石侍郎,你舉得例子十分僭越。朕若有妻弟,一定嚴苛待之,絕不會如前朝那些個紈绔一般?!?/br> 石嵐清早就因了陛下的一句十分僭越,嚇的磕頭認罪,臣工們都低下了頭,不敢出聲。誰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會說起妻弟來,要知道,陛下到現在連個妻子都沒有,哪里來的妻弟??! 一時間場面十分的尷尬,就在這時,卻聽遠處上山的路上一陣兵器響動,眾臣工的神思皆被吸引,見皇帝正望過去,便也都悄悄抬起了頭,遠遠地望向山路。 但見那山路上把守的侍衛攔住了一人,那人身量極高,遠遠望去青袍黑靴,眉宇澄明,站出了一身芝蘭玉樹之氣象。 便有侍衛前來奏報:“啟稟陛下,來人乃是今科武舉頭名、軍器局六品參軍事黎立庵?!?/br> 皇帝心念一動,記起這人來。 皇帝十五歲便上戰場,在軍事上堪稱天才,故而一向對每三年的武舉十分關注,今年二月份的校場會試更是親臨,這黎立庵雖瞧上去清瘦若書生,八十斤練武刀舞起來如龍飛鳳舞,套路多招式奇絕,跑馬射箭更是能百發百中,更令人叫絕的是,此人擅升級武器,竟為原本的直通大炮配置鐵爪、鐵絆、發射前可用大鐵釘將炮身固定于地面,直接修正了軍中直筒大炮發射時后坐力大的缺點。1 皇帝自是深深地將此人記在了心里,今日正巧碰上,這便命人將他帶上來。 黎立庵這便領著長隨,步履輕緩,一路行至皇帝身前,行了個軍禮。 皇帝惜才,見他以軍禮相待,又生的端方清正,更是心下寬慰,沖散了方才石嵐清帶來的氣憤。 “朕知道你。那一門虎蹲大炮朕親自試驗過,威力巨大,有功于國家?!被实壅Z音深穩,又問了幾句在軍器局的事,見黎立庵回答進退有度,很有分寸,心中對這青年又喜愛幾分。 此時天光正好,春風細細,陛下語音深穩,帶了幾分的惜才,倒使得方才的肅殺之氣一時間消散,臣工們不敢言語,兩兩對視,只覺得陛下對黎立庵出奇的溫柔,都有些了然的意味。 皇帝又問,“此間為東岳觀通往天貺殿的后山,一向只由觀中人通行,如何今日你會來此地?” 黎立庵微笑看向陛下,語音平和。 “舍妹在天貺殿誦經,臣來為她送一碗熱湯?!?/br> 身后臣工皆不出聲,皇帝微怔,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心下一怔,到底你來我往問了好幾句了,又不好立刻變臉,這便沉下聲說了句:“去吧?!?/br> 待那黎立庵恭敬卻步退至山路之上,再往那山上緩緩而行時,陛下面色沉郁地站了起來,往那臣工里看了一眼,見那石嵐清匆匆低下了頭。 皇帝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兒竊笑。 糟糕! 這黎立庵是那小騙子的親哥哥!怎么能將這茬兒給忘了? 作繭自縛??! 作者有話說: 1、引用百度 皇帝呆滯:嗐,我剛才作死說什么國舅爺大舅子小舅子啊……作繭自縛啊 第12章 東岳法會(下) 師尊的道袍有些長,穿在糖墩兒身上,袍角直落在腳面,青團兒就蹲在地上為姑娘理袍角。 “這般看來,您那師尊身量也不高——姑娘穿了也不過蓋了腳面。倒是有些可惜,男兒生的再英俊,身量一矮,那就不夠看了?!?/br> 糖墩兒在鏡前系腰間的緞帶,一定要打個好看的蝴蝶結。 “……城隍廟前頭踩高蹺的身量高,你喜歡呀?”小姑娘促狹一笑,蹲下來同青團兒咬耳朵,“趕明兒叫娘親給你說媒去?!?/br> 青團兒嘴巴嘟嘟,覺得自家姑娘真不厚道,“陛下的身量也很高,讓您進宮當娘娘去,您愿意嗎?”她聲音小小,細如蚊鳴,星落卻一下子啞了火,拽了拽自己頭上的團子,發愁道:“這幾日總撞上陛下,要么是天意,要么就是陛下深深地喜歡上了我?!?/br> 青團兒目瞪口呆:“喜歡您什么呀?喜歡您胡說八道?喜歡您裝神弄鬼?陛下剛不是還讓您離他遠遠兒的嗎?” 星落一臉的高深莫測你不懂,“喜歡我漂亮啊。天要我漂亮,我不得不漂亮?!彼孕艥M滿,湊近了青團兒的耳朵,小小聲地說起來,“不過陛下這樣的狗脾氣,若是生在鄉下,怕是連個媳婦兒都說不上?!?/br> 青團兒咯咯直笑,末了繼續跟自家姑娘咬耳朵,“陛下如今也沒說上媳婦兒呀?!?/br> 星落笑的坐倒在地上,“……腦袋進了水變成小憨瓜,才愿意給陛下當媳婦兒——誰這么倒霉呀!” 兩個小姑娘笑成一團,配殿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2 鼓可通天,鐘合五音,東岳觀里撞起了鐘,那聲響低回平和,令人安心,這是在召集信眾之鐘聲,一百零八聲之后,誦經法會便會開始。 有小道童推開配殿之門,身后是兩列十二名青袍坤道,那小道童生的清雅,向著星落作揖,語音朗朗:“金闕宮北辰星君座下弟子黎星落代師誦經祈佑平安,法會將在辰時三刻舉行,還請女冠隨小道前去正殿?!?/br> 到底是父母生的好,一身清顏玉骨,即便骨子里愛笑愛鬧,可一旦端起范兒來,不得不讓人信服——真真如天上謫仙子。 青團兒也抖擻起來了,跟在姑娘后頭亦步亦趨,只是剛掠開通往正殿的門簾,那滿殿堂的青袍紫衣,登時叫星落心里敲起了鼓,這還不算完,待她端著那仙風道骨的樣子,下到殿堂,慢慢往殿門而去,將將邁出了高高的門檻,只見那耀目的天光下,滿山滿野的百姓人頭攢動,像是有十萬萬之眾,星落即刻就覺得頭暈目眩,腳下就打起顫來。 老君山常有盛典法會,大概整個中原的信眾都會來,那場面比今日還要盛大,可那時候她要不就是在后堂灶房吃點心,要么就是在山下逛廟會吃糖球,哪里如今日一般被眾人簇擁在最中心,這已經讓她心生恐懼,更遑論一時還要端坐蓮臺,讀誦經典。 那山下十萬萬百姓皆是一大早便趕來了東岳觀,起先都被攔在了山下,待萬歲拜祭大典禮畢,才被放行,先是拜東岳大帝并一眾圣人,再去燒香祈福,接著聽聞有仙山的得道女冠誦經,皆被吸引了來。 百姓們在山下遙遙望上去,但見天光澄澈清明,萬丈的金芒灑在那玉階最高處的殿門前,清絕孤高的少女臨風而立,雖日光太盛,使人瞧不清她的面目,可那一身的清冷氣息卻令世人屏息,一時間竟無人敢高聲語。 百姓中便有人互相輕聲問詢,其中不乏好奇和向往。 “說是仙山來的得道女仙,為何瞧上去年紀很輕???” “蠢材,太元玉女,九千歲成仙,面容仍如二八少女,壽仙娘娘見了三回東海變桑田,仍貌若天仙,還有那商王女二百歲成仙,面若女童,可見越是得道之人,越顯年輕?!?/br> 提到年輕的話題,便有女聲加入進來,“那女仙身旁全是道姑,瞧上去都很年輕,可見修道能永葆青春是真的?!?/br> “帝京多少年沒見過這般風采的女子了——桑蠶禮都是太后娘娘主持,無趣……” “說到這個,你們瞧那女仙為何穿了一身黃袍,也不是那勞什子天仙洞衣,從咱們這里瞧上去,好似看皇后娘娘一般?!?/br> 眾人皆被這一言給提醒了,紛紛贊同?!?/br> “果真!瞧那一身風姿,又著一身明黃,說不得是皇后娘娘出來巡禮……” 人群里不乏有小道消息持有者,插了一句嘴。 “倒也沒猜錯,聽聞這女仙從前是國公爺家里頭的嬌姑娘,生下來就定下要去宮里做娘娘的,后來不曉得為何去了仙山,這般看來,倒像是特意送去仙山鍍個金,將來好母儀天下?!?/br> 也有人十分不屑,“那嬌嬌姑娘我也曾聽說過,很有嬌縱的名聲,母儀天下的話到底差點兒意思?!?/br> 可惜這樣的話很快就被人聲所淹沒,百姓們再多的議論和猜測都不過是大海一葉,待那禮樂輕奏,至清至純的聲音念誦起《東岳大帝寶誥》《寶訓》時,東岳山已然寂靜一片,天地間唯有那一把清澈如水的嗓音回旋。 天貺殿仙樂輕入云端,殿前的香火繁茂,那飄渺的煙卻聚了眾,直將這清明的世界染上了一層朦朦的霧。 云頭降了下來,正對著東岳觀正殿天貺殿的那一幢瓊樓便顯得有些冷清。那至高之處的殿外廊下,鎏金椅上閑坐了一人,孤意在眉,寒涼在眼,不近人情的疏離感使他更像是世外人。 皇帝覺得那小騙子實在是狗膽包天。 方才不叫她穿自己那件天水碧的道袍,這會兒竟換了一身不知從哪兒來的明黃懺衣,當真是不知所謂。 皇帝半垂眼眉,視線便落在了自己身上這件明黃龍袍,一霎就被刺了眼。 他很想即刻就給她定一個謀逆之罪,可惜他自己個兒從前也在老君山上修過半月的道法,比誰都清楚道袍的等級,這等黃色懺衣可是上古明君都允許穿著的顏色,他一向以明君的標準要求自己,又怎可胡亂發難? 只是這樣的巧合令他坐立難安,偏偏身后還跟著一幫子臣工,尤其那個石嵐清,恐怕一直在盯著自己。 皇帝站起身,往那闌干前站下,望著那萬人之上端坐誦經的小騙子,遙遙的只能看見她小小的面龐,白的像雪。 世人瞧你像菩薩,我卻知曉你私底下有多恨嫁。 皇帝冷哼一聲,突然很想撕下她的真面目,不過略一抬眸,便打定了主意,往那臺階而去。 星落如芒在背,頂著萬萬人的眼光,在殿前背了一整篇寶誥、寶訓,直將最后那一句“諦聽吾言,神明鑒服”背完,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便是那東岳觀觀主玄妙真人祝禱,星落松了一口氣,在身側小道童的引領下,暫往殿中休憩。 青團兒在殿中正坐著,手里捧了一盞熱湯,一屜糖包子,見自家姑娘來了,忙將手中物事放下來,迎了過來。 “姑娘,大爺來過了,送了一碗糊辣湯,一屜糖包子,正兒八經是玉皇溝那一家熬的,還有這糖包子,紅豆沙餡,最是您愛吃的?!?/br> 星落腹中早就空空,這一會兒人都在殿前,也無人管她,她自覺她的任務已完成,這便尋到那抱柱旁坐下,悄悄捧了一個糖包子,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青團兒便同她說起話來,“大爺說,他在山門前候著,這邊誦完經,就接您回家?!?/br> 一個糖包子下肚,星落的唇邊還沾了些紅豆沙,任青團兒給她拿手帕輕輕拭,星落點著頭應她,“這么好的天,他不去練武場拿大鼎卻來接我,一定是娘親逼他來的,可憐的哥哥啊,誰叫他沒我討人喜歡呢?” 兩個小姑娘正吃著,便聽一旁有小道童清清亮亮的嗓音響起來。 “……玄妙真人正要燒黃表筒,要上表諸圣、昭告天下,請問您的道號為何?”他笑,模樣有些青澀,“只知道您是老君山北辰星君座下弟子,竟不知您的道號,真人也覺得對您十分地不敬?!?/br> 星落聞言如雷轟頂,一口糖包子就噎在了喉嚨口,直把自己噎了個捶胸頓足,青團兒忙上前為姑娘撫背,又拿水給姑娘飲,好一時星落才緩過來氣,直擺手道:“沒有沒有,沒有不敬。小道沒有道號?!?/br> 她正自說著話,卻見一旁另有一位小道童舉著一帖跑過來,遞在小道童的手中,道,“師尊叫我去拿的拜帖,其上便有姑娘的道號?!?/br> 星落聞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又要背過氣去,連忙去接那道童手里的帖子,哪知身側現出了一只骨節青白如玉的手,直將這拜帖拿走。 諸人都看過去,星落滿腦子都是自己道號太過丟臉,萬萬不能給旁人看到的念頭,一個轉身便伸手去搶,那人卻一手背后,澹寧地站在原地,一手將那拜帖舉著,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星落伸著手跳起來去夠他手里的拜帖,跳到一半看清了這人是誰,驚恐地落了地垂下了手。 那一雙清澹的雙眸下,原該是睥睨萬物的清冷寒冽眼光,此時卻帶了幾分的似笑非笑,令星落頭皮發麻。 饒是星落再不服氣,這一刻都得停了下來,皺著小眉頭揚頭看著他。 皇帝卻慢悠悠地將那拜帖拿下來,視線落在拜帖上頭,慢慢地看了一遍。 他看完,垂眸看了看眼前的小騙子,眼底卻有隱約的笑意,星落倔強地看在眼里,只覺得他的笑帶了無限的譏嘲和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