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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她夾菜的李素月手臂僵在遠處,她心直口快,“還來談個勞什子?害咱們一頓再來收錢?” 錦王嘴角抬起,“這是還當咱們沙海紙糊泥塑的呢?!彼猜犝f過云放江任宣徽使的事,但還街頭巷議還沒確認。如果北夏人真來這一手——她抬眼看著云白鷺,“你爹要是來做說客,北夏人會打得什么主意?” “他知曉兩國內政,定然懂得游刃要價。北夏出了內亂,連帶禍亂了沙海一帶。他們來要價是其次,結好方是急事?!痹瓢樣只謴土司?,和錦王看看而談時看得李素月眼神晶亮。 “不錯,北夏忙于肅清內患,定然不希望我軍趁機北上。他們若是派人來,為的是探清虛實,看看本王和朝廷的口風?!壁w宜芳的笑讓云白鷺忽然升起不詳的預感,“別是為了結親?!卞\王說。 求錦王結親可能性不大,北夏在理虧的情勢下,派親爹來安排親女兒的婚事卻又可能。云白鷺也是白家后人,其母親在西北和朝廷頗有名望。一個出身主戰名將家的女兒與北夏和親,是緩和兩國氛圍的最佳人選。 云白鷺剛要發作,李素月卻緊緊抓住她的手,“王昭君和親后,漢與匈奴還不是照打?”她的臉漲得通紅,秀氣的眉眼震爍著怒氣,“不能嫁!當我沙海女子是何物?” 趙宜芳喝下水酒,“我沙海女子”這幾個字莫名給了她安心的感覺,她去拜祭過白芷幾次,因為來到沙海、聽了多回夜郎梆子唱念她,才漸漸知道這位沙海女子在人們心中的分量。 “我沙海女子,戰如雷霆、心有江海,豈甘于居家相夫,要為沙海女子世世代代撐口自在氣?!痹瓢樐钸吨?,給李素月添酒后拍拍她手背,“放心,我不嫁?!?/br> 李素月不放心地看了眼趙宜芳,見這位錦王也點頭,“我也不準?!?/br> “我特別好奇,白芷是難得的英豪女子,怎么會屈就與云放江成親?”錦王向云白鷺打聽起。 云白鷺苦笑,“世人見我多有此問,一是因我實在不似母親英勇,二則因為我爹投降了北夏。一個不世出的女子,一個窩囊男人,生下的女兒多半會不倫不類吧?!痹瓢槹l現李素月的眼光忽然溫柔起來,她咧出白牙,“不過我已經不在意了。 “說起我娘和我爹的婚事,一半是被朝廷逼的?!痹瓢樀男θ蒹E然冷下,“雖然外公請朝廷將保勝軍統帥授予我娘,可樞密院幾道敕令給外公,要他削了我娘的帶兵權。否則直接打京里派人接管。你們也知道,這幾十年,樞密院里派出的統帥多是文官,朝廷還不忘記再派內侍建軍。十戰十輸的人,他們要來了,西北豈不亂套?!?/br> “所以,作為讓步,樞密院認命你爹,而白家為了保住保勝軍一脈,也要你娘和你爹成親?”這是趙宜芳在京里就聽說的。 “為什么是我爹?因為他身為外公大將,深諳西北兵事。又出身于殿前指揮營,被樞密院信任。加上他再三向我娘保證,婚后哪怕他成了保勝軍主帥,軍中大小事皆以我娘馬首是瞻?!痹瓢槃兤鸷?,“想來,我娘也是被男人一張嘴給騙了?!?/br> 趙宜芳卻想到了帶兵出走的盧盡花,她輕輕搖頭,“白將軍不是被騙,是少了份決斷。畢竟,真踏上那一步,在朝廷看來即是叛國離家?!?/br> “我娘出身、長大都在軍營,自小跟著父祖驅虜扛胡,滿腦子都是忠貞大義也不奇怪?!痹瓢樝肓讼?,“可讓花娘帶兵出走,也是因為對我爹不放心了。那時不是懷著我接近臨盆,她可能也會離開。生了我后又被我爹提拔起來的人給排擠出去?!鄙伦约汉?,白芷最終留在沙海至死。她興學堂、收女童為生,提拔了謝蓬萊等人,更加固了沙海和周邊防備。保勝軍也因為她的停留而沒散了人心。 趙宜芳捏著筷子若有所思,云白鷺卻嘀咕道,“我爹真要來談,我還想請殿下主持件事?!?/br> 她想在見到云放江之前改回白家姓氏,“姓云就要被那勞什子孝道給纏住,要去和親?!?/br> “白芷、白鷺,這倒是個好姓氏?!卞\王點頭,“可以。不過……”她看了眼李素月,示意云白鷺再想得深遠點。 “我以后有女兒就叫白榆、白櫟……”她看著李素月笑,“不過怕是生不出了,讓山翠過繼個女兒給我?!?/br> “那不如叫死乞白賴?!崩钏卦码y得開她一句玩笑,忽然意識到對方要從山翠那里過繼女兒的心思后,她臉頰又紅了。 趙宜芳看著這死磨在窗戶紙兩邊的羞澀人,心事也暫時放到了一邊。再和她們聊了個把時辰才走出李家鋪子。遠處見任六急得跺腳,她招手,“怎么了?” 任六跑過來,“殿下,府里來口信,潁王請您速回京城?!彼f上了剛拿到的信。 趙宜芳看完,背手看了眼天色冷靜了良久。 謝蓬萊將頭陀空現送她的一顆羊頭掛在屋檐下,手里的叉棍輕輕打了貍花貓的頭,“今年臘月就指著它了,你不準偷嘴?!?/br> 貍花貓被敲了兩下才佯裝乖巧地臥在她腿邊撒嬌。謝蓬萊放下木棍繼續回廚房燒水,連戰帶病了好幾日,她覺得身體格外不清爽,擦個澡再休息也好。 左手捧著《左傳》、右手塞著柴火的沙??h令看了幾頁,滿腦子又出現了錦王。離開王府前,身后似乎響起了碎杯子的聲音,必定是那位殿下急火了。謝蓬萊想盡心力輔佐她于西北,猜不透的就莫要去嘗試。她是濟北書吏家庭出身,怎么能摸得透天家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