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入保勝軍就是為了殺敵?！边@里面的花花腸子她不懂，恐怕只有阿謝她們才明白。

    葉普提、惠中伏還有陸自牧都分別率兵去打援擾邊了，三個人加一塊兒都一百五十多，拆了他們這把老骨頭可以，就怕后面沒嫩骨頭補上。盧盡花瞥了眼單純的徒弟，“對那小畜生有幾分意思？真有意思，我替你保了這個媒?！?/br>
    李素月抓緊韁繩驟然縮住肩，“師傅……我是個寡婦?！?/br>
    \那吳兆安的人頭是你師傅我讓人割下掛城墻上的，是我害你做了寡婦呢。\盧盡花瞥了眼徒弟，“早就看出你當時也不想成親，幸虧那小子一門心思鉆營也沒把你當回事?！?/br>
    “匠營里的姑娘多在十七八歲就成婚，我……我只是覺著，多個寡婦名頭也挺好。擋住了不少人提親的念頭?！崩钏卦潞鋈话l覺盧盡花大氅上積雪已多，湊近她替她撣了，“我和阿鷺也不是一路人?！彼皖^，“她以前雖然頑劣，現在卻頂事了?！痹僬f云白鷺謝蓬萊她們都懂那種別扭的門道，字都寫不好的李素月只能笑笑，“和師傅一般，一個人也挺好?！?/br>
    保勝寨里的老千戶惠中伏成了三次親，和不同的丈夫生了三個孩子，李素月有幾年總見她的肚子鼓起后消停不了幾日，又慢慢鼓起來。李素月自問這不是她想過的日子：挺著肚子打鐵，生了一個又一個?？扇绻蛥钦装渤捎H，這樣的日子多半在等著自己。

    “惠前輩是個好人，馬上功夫一流，行軍打仗也不怕死?？傻谝蝗握煞蛐锞坪觅€，還是您做主和離。第二任丈夫又是個好色的，成天惦記著鄰居家姑娘，被惠前輩揍了后也和離了。這第三任眼下沒挑出什么毛病，可我記得您說過惠前輩年歲已大，就不要再趟那鬼門關生孩子。她沒聽……”李素月皺眉沉吟，“師傅，我覺得成親對女人而言太吃虧了。就是山翠我也舍不得她嫁給燕師弟，可她自個樂意?！?/br>
    在李素月看來，和男人成親是件吃虧事，和女人成親雖說不用生孩子，但也有各種脾性紛爭。且她也見過不少女子結契又和離的事情。加上她與云白鷺身份也天差地別，她更不懂那些官場上的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侯門將女。她只是個眼瞧著父母喪命鐵鷂子馬蹄下、滿腔熱血恨意的鐵匠。

    所以不談風月，埋頭打鐵、一心殺敵就好。

    兩人往沙海城外趕了一天一夜，鎮戎軍場站近在眼前時盧盡花忽然指著沙海西南方，“我先去那里走走?！?/br>
    “那里是山，山下有北夏駐軍把守，怕是容易被發現?！崩钏卦孪肓讼?，“是那兒有什么不對勁？”她們離開了幾天，雪才止住，情勢定然有變化。

    盧盡花以鞭指著北側，“咱們離開時還能遠遠瞧見北夏兵馬，這會兒不見個鬼影?！痹僦钢側周妶稣就獾难策夞R隊，“人數多了四倍，小畜生怕是得手了，又要防著北夏人氣急敗壞來反撲?！北R盡花笑看著徒兒，“你先回吧，你不想小畜生，她卻會想你?！?/br>
    李素月漲紅了臉，“我……和阿鷺就是普通朋友?！?/br>
    腰間的酒袋子忽然被盧盡花取下，“這個給我了，是是，普通。那你先回去將信兒帶給小畜生。我一個時辰后就回來?！?/br>
    說罷就轉頭策馬離開。李素月綢繆了片刻，還是毅然跟上盧盡花。

    馬兒上不了山，盧盡花繞到陡峭的南邊小路匍匐爬山。后面窸窸窣窣傳來了聲音，她低頭一看只能罵了聲，“你偏要跟來作甚？”

    “不放心師傅?！崩钏卦率莻€倔強人兒。

    “你不放心我？我還怕你拖我后腿呢?！北R盡花的手指陷入雪泥中的草根，土中清香的氣息傳到她凍紅的鼻端，她將臉埋在雪上，用冰涼壓制著心中忐忑。

    李素月攀到她身邊向盧盡花伸手，“師傅，還有十來丈，加把力?！?/br>
    盧盡花高挺的鼻尖沒入雪花，“等會?！彼皇窍肼犅犨@座山里有沒有動靜。小時候聽老人說“山鬼”，說每座山里都有這么個鬼怪，專伺大雪封山時出來害人。

    “君思我兮不得閑，君思我兮然疑作?！北R盡花后來被人教了首《九歌·山鬼》又對山鬼改觀，可直到今天只記得兩句。她念出來后，心口忽然沉沉一痛，又像是經年的冰塊才見天日，揮散出的寒氣直沖喉嚨。

    盧盡花抓住李素月的手，“月娘，你帶我上去?！彼牧怙@然被抽干。

    李素月一手摟住盧盡花的腰身，一手攀折草藤，“師傅，沒事，很快就到?！彼斓巾敃r，盧盡花也恢復了力氣，兩人攜手用力竄出狹壁到了山頂。

    頭頂積雪簌簌掉落，盧盡花看著山間杳杳小道，偶爾只能聽到幾聲鴉鳴。她茫然看了四周，“我記得在西南角?！笨纱藭r西南角亦被白雪覆蓋。

    “她……的墓?！北R盡花竭力對李素月笑了，“你認得嗎？你帶路吧?！?/br>
    李素月這才知道她來此處的用意是祭拜白芷，她來過數次自然記得。繞過一小片楸樹林，兩人踩著深厚的積雪再行片刻終于到了。

    白芷的墓地選擇偏高處，可也被雪埋了一尺。墓碑下方的“白氏之墓”被遮住，只余上方的“先慈云門”。

    盧盡花的眼內似空了，她手貼墳冢圍著墓地走了兩圈才不敢相信地抬頭問李素月，“真是她？”

    李素月點頭，“神道碑拖了好幾年還沒裝上，就遇到了沙海兵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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