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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不假。謝蓬萊的肩膀往下一墜,“是云放江央求北夏那邊提的?” “有點兒像,可也不是?!壁w宜芳盯著酒壺,“他就是求,白家也不會同意?!卑总凭椭挥羞@一個女兒,要是被送進北夏,那就是往幾代忠烈臉上潑臟水。 見謝蓬萊還在鎖眉思考,趙宜芳幽然看了她一眼,“是因為你?!痹俳o謝縣令倒了杯酒,“吃完這一頓,明兒陪我出去走幾天。興許我心情好了,就樂意對你說道說道?!惫灰娭x蓬萊眉頭皺紋皺得深了,趙宜芳扶著頭,“敢不去,就……撤了你的職?!?/br> 謝蓬萊已經啞然,被趙宜芳又白了眼,“敢不吃,也撤職?!?/br> 這人怎么還是堂堂親王?她時而嚴肅時而孩子氣,公私不明不白地被摻和一起,還不許自己好好捋析。謝蓬萊敢怒不敢言,趙宜芳望著自己似乎已經漸漸有了醉意。 “敢喜歡別個,撤職外加打棍子?!彼胱戆胝娴囟⒅x蓬萊,“謝師,你為什么要在沙海待十二載?”忽然發現謝蓬萊鬢上一根白發,她說,“我來拔?!?/br> 一根銀絲沾在指尖,趙宜芳鼻腔溢出酸澀,“都怪……都怪我?!?/br> 謝蓬萊眼色溫柔,拿起那根銀發彈掉,“不怪誰。這些年我也才明白,天下之大,能容一介女流之地也只有沙海。他鄉既生白發,舊國不見青山也罷?!?/br> 一句話讓趙宜芳恍惚了好一會兒,“不錯,本……我不也來了?”末了,她輕輕說。 第23章 葉羌河過了九月就會慢慢陷入枯水期,清淺到難以載舟。這會兒剛剛沒到馬肚子,任五在鹿灘先騎馬試了次后才放心返回。 鹿灘是來往葉羌河的人最愛歇腳的地方。到了此處就意味著進入了沙海的周邊,而鹿灘往北就有馬賊或北夏軍隊出沒。趙宜芳抿唇騎在馬上眺望著葉羌河對岸的草地,又攤開地圖對照了下,“謝師,你可知保勝軍當年為何要在沙海戍邊?” 沙海明明無陷可依,這條有氣無力的葉羌河壓根稱不上天塹,根本無法隔開北夏鐵騎南過荒漠后的沖擊。如果選了延州或者渭州似乎更適合。 “當年太宗平生有兩大憾事:未奪十六州,致使我朝腹背北敞,西遼一日之內便可一馬平川直向京師。另一件就是北夏芒刺?!敝x蓬萊娓娓道來,“太宗當年對駐兵西北的白家保勝軍道,‘高枕亦存憂,何若與敵盤根而鄰?’ ”她對太宗這道命令也認可,“太宗顯然不希望保勝軍的志氣被消磨在它處,就挑了更靠近北夏的沙海?!?/br> 她聲音微沉,卻不掩金質。趙宜芳聽得嘴角翹起,“白家五代戍邊,雖未能拔了北夏這根刺,但也守住了門戶。云放江一念之差,葬送了保勝軍。我相信他曾想出兵北上的?!?/br> 事關評斷,謝蓬萊沉默不言。西北風刮起她的清袍發帶,沙??h令瘦矍的背部筆挺,眼睛閃爍過不以為然。 趙宜芳看著她的側臉,“你不覺得?” 被錦王盯著不自在,謝蓬萊只好收斂著說,“云放江卷甲輕舉,希冀深入長驅。稍懂兵事的人也曉得這難以為功??伤€是去了,也敗了降了?!?/br> “你是說,他可能本就存了降意?或者,有不可違抗之令?”趙宜芳的追問卻沒得到正面回答,謝縣令眼觀鼻鼻觀心,“結局已然如此?!?/br> “可謝師對板上釘釘的事也未曾放棄。云白鷺流配后,你處處疏通打探,更不斷去求京里的白家人出面要?;卦瓢??!壁w宜芳撇嘴搖頭,“白家人都把賄賂塞到了我這兒?!彼民R鞭輕輕刮了鼻子,“你為什么要執著地救她?” “白芷將軍當年有恩于我,下官和云白鷺也亦師亦友,不忍心她被父親牽連到西遼邊境吃盡苦頭?!敝x蓬萊的回答顯然無法讓趙宜芳全然相信,“謝師,你從來對我說話藏五分?!彼托α寺?,“罷了?!焙鋈槐奁鹕淼?,趕著坐騎像河對岸沖了過去。 跟隨的任五一驚,忙策馬追上。謝蓬萊愣了會,眼瞧著趙宜芳已經到了河中間才也趕上。等她涉水到河心時,已經沖到了對岸的趙宜芳勒馬回頭,朝著謝蓬萊直沖了過來。 不似其他趙家羸弱兒女,她五歲就習馬術且從不抱怨。長兄趙宜項還時時想著偷懶,反倒是她這個妹子年過八歲就不時嚷著出城策馬。祖母商王曾嘆過一句玩笑,“宜芳若為男兒,我朝何愁驍騎凋零?” 謝蓬萊頭回見她這沖陣之勢也是目瞪口呆,更被錦王的殺氣眼神嚇得停在那兒。 趙宜芳距離她幾尺時勒馬,那畜生重重踏著水面,濺了謝蓬萊青袍一身水。 錦王仰頭以鞭示她,“你要是喜歡云白鷺,我就宰了她?!?/br> 這一人一馬都倨傲地圍著謝蓬萊繞了圈。 “下官無意于任何人?!敝x蓬萊暗嘆了聲,先是往左,再往右對著趙宜芳道,“下官……不適合兒女情長?!?/br> “你就沒喜歡過誰?”趙宜芳從謝蓬萊忽然漲紅的兩腮得知了答案,她咬了牙,“騙子?!焙鋈粚χR兒喝了聲,“走!” “去哪兒?”謝蓬萊跟在后面問。 “三川口!”前方的趙宜芳回頭,“咱們對北夏吃了癟的地方,我全要走一遍?!彼鋈恍α?,語氣颯然,意氣飛揚,“別以為本王喜歡勞什子的兒女情長?!?/br> 謝蓬萊看著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了當年教她騎射的那人的背影,她知道這是錯覺,皺眉重新看清前方黑衣勁服的女子還是錦王。沉下心后,她專注趕馬,三人在天黑時就趕到了靠近三川口的金明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