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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巍峨堂皇的宮城遍地修羅,大殿前的漢白玉石階血跡斑駁。宮人們忙著逃命,到處都是哭喊驚叫聲。 蕭明忱武藝疏松平常,翻墻上樹的本領卻還有幾分。他從小在宮里長大,對內宮地形異常熟悉,二人沒費多少時間,就到了天子所在的興慶宮。 寧王殿下平常嬌弱得一陣風都能吹倒,夏楓本以為此番進宮得費一番力氣,沒想到順利得出乎意料,直接讓她自己沒了用武之地,不覺有些失望。 她這一丁點兒失望還沒來得及走心,霍然聽到殿內傳來一聲尖厲嘶啞的叫聲,是女人的聲音。 內侍宮女們要么收拾細軟逃了,要么死于亂軍刀下。興慶宮正殿異??諘?,只有一男一女。 男子身著玄色龍袍,一臉木然地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女人。 蕭明忱拉著夏楓從暗處走出,拱手道:“皇兄,皇嫂?!?/br> 他面容平靜,也不行大禮,仿佛只是平常出門一趟,進家門后遇見兄嫂隨意請安。 年輕的皇帝霍然轉頭,震驚地看著面前的二人,良久之后,囁嚅道:“你們,你……明忱?!?/br> 跪在地上的皇后發釵凌亂,哭得花容失色,抬頭看清來人是誰,顫抖著抬袖拭淚,站了幾次沒站起來。 夏楓最看不得美人梨花帶雨,忙上前不甚溫柔地拉起她。 “娘娘別慌,臣是西北夏楓?!毕臈鞣鲋鴭扇魺o骨的美人,摸遍全身上下也沒找到條帕子,只能干巴巴安慰道:“眼下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您千萬保重身子?!?/br> 蕭明忱微低著頭,盯著皇帝蕭明暉身前的龍紋圖騰,像是忽然修了閉口禪,既不說話也不動作。 蕭明暉顯然是沒想到能在這種時候見到他,上下打量,激動得說不出話。 兄弟二人面對面站著,一時無語。夏楓怕蕭明忱尷尬,正想說點什么,身旁的皇后止住了啜泣,忽然嘶喊道:“陛下,您殺了臣妾吧,我求您殺了我!” “皇后,”蕭明暉轉頭看向她,滄桑無神的吊梢眼染上幾分憐惜,“事到如今,朕定要給這大慶陪葬的。你走吧,咱們的孩子若是有幸活下來,不要讓他姓蕭?!?/br> “皇兄?!笔捗鞒垒p聲喚道。 “明忱,你既然來了,把皇后帶出宮去吧,就當給朕留個后。出去了,今后只當這宮中二十載生活是一場夢便罷了?!笔捗鲿熌贻p的臉上滄桑盡顯,他不過當了半年傀儡皇帝,卻如同走過半生風雨。 殿外的砍殺聲漸近,不知哪個宮又走了水,火光映得大殿一片忽明忽暗。 蕭明暉的臉色忽然變了,眉目痛苦郁結在一起,五官猙獰。他四肢開始顫抖,站立不穩,踉蹌地后退了幾步。 “皇兄,你……服毒了?”蕭明忱扶住他,眼圈通紅,不可置信。他了解蕭明暉這個一起長大的兄長,無能,偏激,卻不懼死。 他有身為一國之君的體面,不可能逃出宮茍活于世,拼了命也會跟趙王玉石俱焚。卻怎么也想不到,竟會用這種方式自裁。 “不!不!”皇后忽然失去神智一般,拔下發釵就要往自己脖子里扎,被夏楓一把奪下。 她驚慌失措地大喊:“不是我,我不想殺他的,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殺了我!讓我死!” “咳,明忱,你,”蕭明暉咳出一口血,斷斷續續道,“走吧,不要回來了。今年清明別……別忘了給父皇上香,他彌留之際,最放不下的就是你?!?/br> “兄長,不,”蕭明忱一直在眼圈里打轉的淚水滑落下來,“不……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別……別怪皇后,她也是身不由己??瓤?,走吧,看到你好好活著,我也能……也……” “兄長!”大片鮮血染上暗色龍袍,沾了蕭明忱滿身,窗外火光忽閃,映得他整個人蒼白妖冶。 夏楓看他雙目紅得嚇人,喘息間似在顫抖,整個人近乎失控,忙上前抓住他瘦得硌手的雙肩:“殿下,你別這樣?!?/br> 蕭明忱眼神恍惚,抬手似乎想要回抱夏楓,但他滿手的血,抬到一半僵在半空。 夏楓攥住他的手指,還未開口,皇后忽然湊上前來,拉住皇帝的手。 她口中鮮血止不住地流,沒一會兒就浸透了大紅鳳袍:“陛下,對不起,對不起?!?/br> 皇后說完最后一聲‘對不起’,倒在了蕭明暉身邊。 今夜注定不是一個平凡的夜晚,大慶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在興慶宮中,為社稷殉葬。 夏楓今夜才第一次見皇后,并不知道她與皇帝的感情糾葛。 見眼前場景,卻也能猜出幾分。蕭明忱曾說宮中有北賀細作,想必皇后就是那個細作。 “她有身孕?!毕臈魈婊屎笳砗靡律?,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皇后怎么會是細作?” “她是北賀人,北院大王石抹兀欲的女兒?!笔捗鞒栗咱勚酒饋?,“她們大婚的那日,紅妝綿延十里,盛京的煙花整夜不息?;噬┟髅嫔鲜乔遒F人家的女兒。身份不夠,但皇兄執意立她為正妃?!?/br> 夏楓看了眼地上相依的兩具尸體,伸手抱住他,臉頰埋在他頸窩:“走吧,火該燒過來了?!?/br> “快天亮了?!笔捗鞒揽聪虮换鸸庥臣t的半邊天,低頭輕吻她的額頭,“咱們回家吧?!?/br> 不知道是不是夏楓的錯覺,自從進了宮墻,他整個人都籠罩進了一層陰影里。宮墻下二十年的生活,在蕭明忱的心中,深深埋下一根刺,始終拔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