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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知道,”夏楓攤開文書,緩緩研墨,“因為我在太原也遇到了刺客,也是羌人?!?/br> “什么?”千珊大驚。 墨色細潤,濃淡均勻,墨香混在飯菜味兒里并不明顯。 夏楓把燭臺移近了些,拿起一支細狼毫,輕蘸了蘸:“看來是我推斷有誤,不僅太原有細作,懷遠也有?!?/br> “這怎么可能?”千珊不可置信,“軍中就不說了,府里每個人可都是幾經排查才能進的。我把國公爺新納那小妾的祖宗八輩都翻了一遍,應當沒有問題才對?!?/br> “我爹這些年雖然貪杯好色,但人還沒傻,那小丫頭片子要是敢通敵,早讓他給剁了?!毕臈鲹u搖頭,“我也想不通,總覺得,咱們陷入了敵人無形的網中?!?/br> 入夜,夏楓滿腦子疑惑與憂慮,躺在硬板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 需要她憂心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思考。 也不知道一個人留在太原的蕭明忱怎么樣了,一切可否順利?寧王殿下文質彬彬的模樣,能鎮得住王山威那塊硬石頭嗎? 太原就是個要命的亂攤子,軍政民生沒一樣是條理的。夏楓自認交到自己手中肯定解決不了,也不知道蕭明忱要從何處下手,會不會有危險? 這一覺注定是睡不安穩的。她躺了半宿才迷迷糊糊醞釀出點睡意,正在夢里掛念心上人,遠方恍惚傳了來號角聲。 號角聲愈演愈烈,還伴隨著紛雜的鼓聲,在靜謐的夜晚中響個不停。 夏楓猛然坐起來,推醒睡得不省人事的千珊,也不點燈,幾下穿好鎧甲,拿起架子上的長戟,沖出軍帳。 只見西方黑沉的夜幕中炸開了刺目的焰火,黑夜被燃起的狼煙割裂。各營將士皆披甲而出,正有序地緊急集結。 敵襲! “大帥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沒提前通知屬下一聲?!狈镀张箅?,連滾帶爬,他一屆文弱書生,硬是跑得比軍中將士還快。 “回營的時候已經夜深了,就沒打擾先生?!毕臈骺聪蛭鞣?,面色冷沉。 全營將士轉瞬間集結完畢,狂風從軍帳上方略過,吹得旌旗獵獵作響??諝庵袏A雜著冷硬的鐵銹味,讓人呼吸間都能覺得氣管生疼。 “報,范先生,”傳訊兵飛速沖到隊列前,單膝跪地,一抬頭看見夏楓,才發現喊錯了人,“范……大帥,敵軍潛入北寨,放火燒了北寨空倉,我軍北寨空倉四十名守衛,全部被害?!?/br> 空倉,顧名思義就是迷惑敵人的假糧倉。 北寨位于大漠邊緣,乃是西北軍在大慶最北端所設一處大型哨崗,也是第一道防線,以便于隨時監控羌人動向。 全營守衛幾千人,供給部分由后方定期輸送,部分儲存在糧倉中??諅}本就是夏楓早已準備好的障眼法,沒想到竟在此時起了作用。 夏楓很早就懷疑無孔不入的羌軍細作進了懷遠內部,果不其然,她一離開,府內就糟了刺客。 而她此行晝夜兼程,誰也沒想到她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從太原趕回懷遠。敵軍自然也以為她在路上。 想到此處,夏楓心里‘咯噔’一聲,像是時刻繃著的弦斷了。 敵軍知道她離開了太原,會不會已經對太原下手了? 兩軍陣前,容不得多思多想,她迅速壓下心中的擔憂,部署軍防,發號施令。 殺聲震天,羌族的白底紅蛇圖騰王旗飄揚在城下,如同一條條毒蛇吐著腥紅的信子游走在大慶邊境,看得人心底發涼。 原野上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破曉前的夜黑分濃稠。 夏楓與身后的幾百西北軍精兵一動不動,連同他們身下的良駒,在林子里站成了一排雕像。 她在等乃蠻。 羌軍陣勢拉得極大,近乎傾巢而出,看著不像一時上頭。夏家軍亦是cao練多時,嚴陣以待,只等拿羌人的血給磨了一年的刀戟開光。 兩軍在陣前打得不可開交,夏楓卻帶人繞到了敵后。羌族王旗所到之處,八成是乃蠻親自來了。 夏楓生下來剛開始說話認字,還不知道大慶有皇帝,就知道草原有乃蠻。她這些年仿佛為了對付乃蠻而生,連乃蠻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一頓飯能喝多少酒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乃蠻的人在陣前討不到便宜,肯定能猜到是夏楓回來了。 他們天性比狼兇狠弒殺,卻比蛇還滑溜,發覺了北寨糧倉只是個幌子,而西北軍準備充分,調動有序,必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失無蹤。 這里是撤軍的必經之路,依照乃蠻小心謹慎的一貫作風,定會先于大軍撤退。 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漸漸清晰,夏楓左手持弓,右手扣弦,冷冷盯著前方。 “嗖”一聲,重箭離弦,黑暗中響起一連串短促的驚呼,直直射來的這支利箭穿透了一排羌軍親衛的喉嚨,每個人死前甚至來不及看一眼殺死自己的武器。 “夏楓!”被親衛護在中央的乃蠻舉起彎刀,大喝:“你果然是回來了,用不著裝神弄鬼,出來!” “等你多時了,裝神弄鬼?不過是有樣學樣而已?!毕臈鬣偷?,“乃蠻,有膽子就光明正大地來,成天盡搞些個陰詭玩意兒,不愧是陰溝里的毒蛇?!?/br> “神蛇乃是我大漠最為圣潔所在,庇護北部萬千生靈,生生不息,永世延續?!蹦诵U粗獷的臉上滿是虔誠,淺色的眼睛看向天空,像是在祈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