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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忱識時務地閉嘴,不再跟她說多一句話。 西北軍主帥夏毅征戰一生,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為之鞠躬盡瘁的大慶越來越亂,逐漸禮崩樂壞,民不聊生。 蕭明忱一進懷遠夏國公府就受到了最高禮遇。 國公爺夏毅看他的眼神,就像當年的嚴太傅、李尚書,欣慰中帶著期許,恭敬中帶著親昵,這壓根就不是老丈人看女婿。 什么‘親事什么時候辦’,什么‘三書六禮走一遍’,全是夏楓信口胡扯。 “殿下,老臣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再見到您一面?!毕膰蠝I縱橫,“要不是西北軍必須守著邊境,臣早想揮師南下宰了王茂那老賊,天不亡我大慶啊?!?/br> “晚輩不敢當。夏帥,您快請坐,別這樣?!笔捗鞒烂Π讶朔隽似饋?,恭恭敬敬道。 他最怕的就是這種話,仿佛這支離破碎的萬里河山是他生下來就注定背負的擔子。仿佛不能重整河山,中興大慶,他蕭明忱就是個罪人。 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大慶茍延殘喘近百年,多少有志之士前仆后繼,都沒能救回來。 “爹,我們車馬勞頓,一天沒歇,你就不能讓人喝口水嗎?”夏楓坐在一旁不滿道。 “怎么說話呢,”夏毅沉下臉,“我怎么看殿下臉色不好,你路上是不是沒有好好照顧他?” 夏楓翻了個白眼:“你們繼續,我回去了?!?/br> “你給我回來!”夏毅吼道,轉身對蕭明忱笑得一臉慈祥,“殿下,小女素來不知禮數,被慣壞了,您別跟她一般見識?!?/br> “爹,吃飯行嗎?”夏楓氣呼呼地回頭,“咱能一邊吃一邊客套嗎?” “吃飯,吃飯,瞧我這記性?!毕囊慊腥坏?,“廚房做了餃子,咱們這兒呀,好吃不過餃子,殿下可一定要嘗嘗?!?/br> 蕭明忱松了口氣,他著實受不了這夏國公的熱情。 即使特地準備,桌子上也沒幾個菜。餃子、燉鍋子、醬牛rou還有酒,三個人就這么隨意地圍著一張桌子吃飯,周邊連個伺候的下人都不留。 “想當年,聽聞殿下年紀尚幼就能識文斷字,把李文直那老頭子高興的呀,特地寫信來跟我講,直呼大慶有望?!毕囊隳昙o越大,越喜歡念叨往事,也不管旁人愛不愛聽。 他摸著胡子感嘆:“唉,可惜了,沒能見老李最后一面?!?/br> “是李先生親自帶我啟蒙,教我禮儀道理,他錚錚傲骨,勇為人先,沒想到竟遭王氏迫害,含恨而終?!笔捗鞒浪坪跸肫鹆耸裁?,沒繼續說。 夏楓簡直想把自己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爹給扔出去,給蕭明忱夾了個餃子,岔開話題:“你嘗嘗,眼下入冬了,西北鮮蔬貧乏,餃子餡只有白菜香菇,看吃得慣嗎?” “對了,楓兒,”夏毅終于想起正事,“幽薊失守了,你打算怎么辦?” 夏楓只顧著給自家殿下夾菜:“沒辦法,已經丟了,還能怎么辦?!?/br> “你這叫什么話!”夏毅一把將筷子拍到桌子上,“沒了幽薊,河北山東那些個飯桶能守幾時?到時候別說大慶了,漢人的江山都得玩完!” 夏楓嚼了塊醬牛rou,不慌不忙道:“您沖我拍什么桌子,北賀是我放進來的嗎?西北有多余的兵力去守河北嗎?一入冬,咱們跟羌人必有一戰,我走得開嗎?” “你!”夏毅被她噎得偃旗息鼓,訕訕問,“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蕭明忱平靜道,“大慶各地的禁軍、廂軍,除了西北軍其他都是花拳繡腿。也就自己關起門來搞內訌的本事,對上外敵,根本沒有一戰之力?!?/br> 他頓了頓繼續道:“更何況,良將稀少才是最致命的。夏楓將軍要震懾羌人,萬不能離開西北?!?/br> 夏楓看了看自家老爹:“北賀雖是異族,但好歹有點人性,他們只殺官商不屠城。百姓在趙王手下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如果北賀派個正常人接管幽薊,他們說不定還能吃個飽飯?!?/br> “唉,也對,羌人才是沒人性的畜牲,咱們西北絕對不能出亂子?!毕囊闾止嗔艘煌刖?。搪瓷大碗,喝得跟喝水一樣豪邁,看得蕭明忱不自覺抖了抖眉毛。 他喝完看向蕭明忱,信誓旦旦道:“殿下,大慶全靠你了,但有吩咐,我夏家定唯命是從!” 這老頭子三碗酒喝上頭,直接忘記了現在西北軍誰做主,拉著寧王殿下的衣袖訴說宏圖偉業。別人沒聽明白他說什么,倒先把自己感動得稀里嘩啦。 夏楓習慣了自家爹的德行,該吃的吃,該喝的喝,時不時給寧王殿下夾點菜,一頓賓主都不歡的飯,就她吃得自得其樂。 她自懂事起大慶禮法就只是個擺設,先帝就只是個傀儡,對所謂的大慶天然沒有認同感。 對夏楓來說,皇帝姓什么不重要,皇帝是誰也與自己關系不大,只要邊境安寧,西北百姓安居樂業,其他都無所謂。 但今天不一樣了,除了親爹成天吆喝著中興大慶,心上人竟然也有這個想法,并且不只是想想而已,而是當成了目標。 這還了得,她不遠千里拐寧王回西北是回來跟自己成親的,不是拐來幫他建功立業,匡復天下的。 吃完飯,夏楓以怕蕭明忱人生地不熟為名,跟侍衛一起把人送到院子,磨磨唧唧地不肯走了。 “夏將軍,”蕭明忱請她進門,“有話對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