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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舟當然明白徐導的意思。幾場戲里,這一場他能露出白凈的小臉,卸甲換衣,光鮮亮麗回朝。演得好,估計也能靠臉吸粉。 “去換裝吧,換完我們開始?!毙鞂牧伺乃绨?,轉過頭準備和攝影師溝通細節。 謝明舟卻喊住他:“徐導,有個細節想和你商量下?!?/br> 徐導疑惑轉過身,謝明舟附在他耳側說了兩句什么。 準備妥當后,謝明舟沒換衣服,負手朝場內走去,迎面也走來一道高瘦的人影。 面容干凈艷麗,黑色尊貴龍紋長袍,是青年明帝的扮演者陳敘。 同樣一個角色,待遇卻千差萬別。 陳敘見謝明舟一身狼狽,揚著下巴輕笑:“好好演哦,小明帝?!?/br> 謝明舟身姿挺立,冷冷瞥了他一眼,勾唇:“戴反了?!?/br> “什么戴反了?”陳敘疑惑問,順著謝明舟視線往下看了眼。 草。 眾目睽睽之下,他把腰帶戴反了。 尊貴的飛天騰龍變成遁地騰龍。 陳敘羞憤回過頭,謝明舟已經腳踩馬鐙,穩穩翻身上馬,高束的馬尾瀟灑恣意。 陳敘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什么時候連謝明舟也敢踩在他頭上? 謝明舟立在馬上,依舊穿著那身濺血銀甲,滿臉灰土——絲毫沒有凱旋回朝的光鮮亮麗。 身后的燈光師蹙眉提醒:“喂,你沒換衣服!” 站在場邊的楊媛嗤笑一聲。 這傻逼,連衣服都沒換。 然而徐導嚴肅揮了揮手,示意繼續。 望著謝明舟馬上颯爽的背影,他目光透著難得的欣賞。 剛剛謝明舟告訴他,這場戲不需要卸甲洗面,白白凈凈示人。 其一,明王朝的軍營里,并沒有侍女跟從,都是幫糙老爺們,哪會把臉洗得干干凈凈。 其二,將軍凱旋歸朝,臉上的刀痕,鎧甲的血,都是象征將士的榮耀。 言下之意,他想披回染血的鎧甲,就著現在那張灰黑的臉拍攝寺廟的鏡頭。 也就意味著,謝明舟放棄了劇里高光吸粉的鏡頭,只為還原歷史。 徐導嘆了口氣,從業這么多年,這樣細致揣摩角色,融入歷史的演員真的少見。更何況,這人的氣質談吐仿佛為了古裝而生。 他雙手握緊對講機,大聲道:“A!” 天色已暗,冬末寒風徹骨。 謝明舟立在為首的馬上,帶領一行人穿過涼州邊境,荒涼的邊境只??莶萜茝R,和噠噠的馬蹄聲。 謝明舟路過一座破寺廟門前,輕拉韁繩,目光敏銳掃向眼尾:“什么聲音?” 徐導下意識點了下頭,感嘆身披沉重的鎧甲,謝明舟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柏,雖然肩部稍顯瘦削,但反襯出少年感。 謝明舟身后的下屬豎著耳朵:“好像……有小孩在哭!” 謝明舟眸子微凜,目光掃視四周,最終落在一座雜草叢生的寺廟上。半晌,他翻身下馬,抬腳朝里走去。 幾個護衛也紛紛下馬,緊隨其后:“謝將軍……” 謝明舟抬手,示意噤聲,放輕了腳步踏進破廟。 借著門外的燈火,謝明舟隱約看見一團人影縮在角落。準確說是一個女人,懷里抱著五六歲大的小孩,衣衫破舊,瑟瑟發抖。 見有人進廟里,小孩哭聲更尖銳,女人嚇得臉色發抖,以為是叛軍:“你……你們別過來??!” 宛如受驚的野貓。 謝明舟腳步一停,被那道恐懼的目光刺痛。 ——當年回城的路上,他見過太多飽受戰爭欺凌的百姓。 謝明舟目光復雜,聲音放輕下來,嘴角扯出笑意:“別怕,我們是明軍。夫人,外面戰事已經結束了?!?/br> “已經……結束了?”女人傻了似的喃喃,片刻后直搖頭,“不相信!我不相信!” 謝明舟柔聲安慰,灰黑的臉上眸子淡如月色:“真的結束了?!?/br> 女人睜大眼,愣愣看著謝明舟鮮血未干的鎧甲,猛地抬頭,眼圈通紅:“結束了,那為什么,他還沒回來?” 女人絕望的眼神,像極了當年涼州邊境流離失所的百姓。 他的子民。 即使知道劇情,謝明舟還是喉頭微哽,每走一步,都感覺腳下拖著鉛。 徐導一瞬不瞬盯著鏡頭,他覺得十分奇怪,從業這么多年,他不是沒見過沉浸式的演員。 但眼前的少年帝王,卻有種超乎常理的真實感,把帝王復雜的心境,游刃有余地融入動作,姿態和眼神。 謝明舟走到兩人跟前,閉了閉眼,緩緩地蹲了下來,仿佛怕驚嚇到眼前人一般。 他目光望著兩人,仿佛又透過兩人望向更遠的地方,聲音有些哽咽:“都結束了,我……對不起?!?/br> 戰亂的年代已經結束了。 “嗚嗚嗚!”女人懷中的小孩哆嗦更甚,“阿娘我好冷,阿爹什么時候回來??!” 女人咬著唇不敢回答,他的阿爹已經化為枯骨,再也回不來了。 按照劇本,謝明舟的下一個動作是揮手,讓下屬送上棉衣。 送衣的下屬已經站在門口,所有人都死死盯著謝明舟的手,等待他的指令。 徐導也坐直了身子望著放慢的鏡頭,結尾之處是展現帝王柔情的關鍵點! 然而謝明舟早已經沉浸在歷史的場景下,眼前是風雪交加的夜晚,哭啼的孩子和女人都是他們一幫將士守衛的子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