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吧，”又一次摔進緩沖堆，任飛宇現在看哪兒都覺得有金色的羽絨服毛毛在飄，“這都七局四勝了……”

    一連四次，都是一模一樣的正常墜落，昨晚的情形一次都沒出現。

    夏揚本來是堅定的“變異派”，現在也有點懵：“難道這個變異會自己消失？”

    “也有可能啊，就像感冒，有時候我們不吃藥，自己扛一下也能好?！崩铗E馳摸著下巴，進一步思索，“或者，就像林霧說的，大宇可能根本沒變異，昨天那種情況也許還有其他科學解……”

    李駿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揚突然響起手機打斷，有人給夏揚發來了視頻通話邀請。

    作為一個社會關系極其簡單的當代單身大學生，能這么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跳過語音發視頻邀請的，在夏揚這里就一位——親媽。

    夏mama：“寶貝兒，你看新聞了嘛，就身體異常那個，可給mama嚇壞了，老擔心你在學校出事兒，一宿一宿都沒睡著覺……”

    夏揚：“今天下午五點的新聞恁么就一宿一宿了？”

    夏mama：“我這不就是個形容么，你這孩子一點不貼心！”

    夏揚：“……”

    夏mama：“你在枕頭底下尋么嘛呢？錢丟了？”

    夏揚：“我找我的藍牙耳機！”

    夏mama：“??？你跟我這兒外放呢？咳，是這樣，mama今天看了新聞，天津這邊已經有不少例了，mama想問問你學校情況怎么樣？”

    夏揚：“為嘛突然開始說普通話……”

    夏揚這邊剛找到藍牙耳機，消音了親媽的播音腔普通話，那邊任飛宇的手機也響了。

    不過任飛宇的是電話，所以他直接接起：“媽……”

    林霧聽不見電話那頭說什么，但從任飛宇越來越低的頭和聲音，也能判斷出，任mama和夏mama絕對不會是一個風格。

    “嗯……我沒事……我知道……行……好……”任飛宇一開始還能說幾個字，后來就只單音節了。

    如果不是剛接電話時喊的那聲“媽”，林霧甚至覺得這更像是一通老板和下屬之間的電話，而且還是老板一直訓斥，下屬唯唯諾諾的那種社畜模式。

    李駿馳沒看任飛宇和夏揚，他注意力全放在自己手機上了，死等。他就不信了，別人家mama都來關心兒子了，自己媽就好意思一直很安靜？

    五分鐘后。

    是的，她好意思。

    心情復雜地點開微信，李駿馳主動向自己媽發出語音邀請。

    隨著李駿馳的語音接通，333徹底熱鬧起來，天津話，東北話，并且東北話還分出“哈爾濱風味”和“吉林風味”兩個分支，滿屋亂飛。

    氣氛是能帶動人的，林霧也情不自禁打開微信。

    父母的兩個賬號都被他置了頂，點進去就能看見。

    連語音或者視頻都很簡單，按一下就行了，可當林霧真正打開聊天界面，看見過往的聊天記錄，發熱的大腦瞬間冷卻下來。

    最終，他只分別給兩個人發了同樣的文字：學校一切正常。

    發完，他立刻切出來點開“書山陋室”app，下意識尋找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沒想到論壇里還真一片火熱。

    主題：材料院有兩個身體異常的，已經住院了！

    主題：到底什么表現算身體異常啊，有沒有系統標準？能吃算嗎？？

    主題：水盆挑戰！看誰憋氣時間長，我先上視頻，不服來戰！

    主題：……

    幾頁看下來，也就材料院那個還能有點正事兒。

    里面說材料院有兩個同學主動上報的，說自己身體異常，但具體怎么異常，發帖人也不清楚，說是這倆人在宿舍也沒有什么異樣表現，但是一到醫院就被要求住院了，所以身體異常應該是確鑿無疑，這消息讓兩人周圍的同學都很震驚。

    另外三人陸續打完了電話，也都帶來了“故鄉信息”——

    任飛宇：“哈爾濱情況和沈陽差不多……”

    夏揚：“好嘛，天津都亂了套了，全是往醫院擠的！”

    李駿馳：“我媽說我們村兒也出事了，有人在山上單槍匹馬干翻了好幾頭野豬，下來就被醫院拉走了！”

    林霧：“……”

    也不知道這位壯士當時什么心情。

    十一點熄燈，卻平息不了大家躁動的心，四個人又在黑暗中開了半天“臥談會”，才慢慢睡著。

    臨睡之前，林霧那兩條發出的信息，終于有一條收到了回復。

    林霧：學校一切正常。

    mama：好。

    翌日，田徑場。

    林霧還從來沒在學校里見過這么大陣仗。

    人山人海，人頭攢動，人聲鼎沸，人潮洶涌……總之就是把所有人打頭的成語都用上都不足以形容的壯觀場面。

    去年開校運會的時候，各院系大一大二和部分大三的都來坐鎮，在看臺上也才坐滿六成位置?，F在別說看臺，連底下的草坪、跑道都坐滿了同學，甚至沙坑都沒被放過。

    就這樣，依然有一些學院只能站在田徑場外，隔空來聆聽校長講話。

    八點整，校長和一眾學校領導準時出現在主席臺，沒進行任何冗長鋪墊，這場臨時召開的全校緊急大會，便直奔主題。

    第一，該變異的蔓延形勢非常嚴峻，所有人必須重視起來，各院系師生一旦發現身體異常，必須第一時間上報學校。

    第二，封校期間，正常上課，后勤部會保證食堂運轉和超市供應。

    第三，目前還沒發現變異會對健康造成影響，所以在態度上重視的同時，還是要保持一顆平常心，即使真的出現身體異常情況，也不必過分驚慌。

    第四……

    一條條聽下來，林霧才真的感覺到，事態嚴重了。

    以往，不管社會上發生什么風波，校園就像一座堡壘，總是將他們和外面隔出一條緩沖帶，再大的事，好像在校園里嘻嘻哈哈也就過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第12章

    大會之后，稀里糊涂過了兩天，除了不能離開學校，不時又聽聞哪個院系出變異者了，以及老師上課時的點名越來越嚴格，缺勤會被立刻重點關照詢問之外，其余一切如常。

    林霧一開始還不解，為什么都發生這么大事了，學校還要繼續上課。后來漸漸地回過味了，這次和不久前的那場大霧不同，那時候封校停課，大家都知道是因為惡劣天氣，耐心等霧過去就好了，但現在，如果兩點一線的日常被打破，沒人知道接下來還要面臨什么。

    有時候，生活秩序就是最堅固的心理依靠，它讓人面臨風暴時，再忐忑也不至崩潰，再恐懼也不至失控。

    不過校園里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是會明顯感覺到陌生同學間，彼此的警惕和緊張，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遇上“變異者”。

    到了第三天，任飛宇先扛不住了，想去學院“自首”。雖然他再沒出過任何異常，但那晚的事就像個包袱一樣壓在他心里，弄得他這幾天睡不著吃不香，臉上青春的膠原蛋白都開始流失。

    “那就去?！绷朱F他們仨從來都無條件支持任飛宇。大宇想上房，他們就架梯，大宇想喝湯，他們就燉雞。

    任飛宇愁云慘霧：“但要是去了，我肯定就得住院……”

    林霧說：“大不了我們陪你一起?！?/br>
    任飛宇立刻搖頭：“那不行，你們又沒變異?！?/br>
    李駿馳架住他左胳膊：“你都住院了，我們還會遠嗎？”

    夏揚撈起他右胳膊：“走吧我的哥哥?！?/br>
    四人慷慨凜然地去了學院辦公室，把情況和輔導員說了一遍，包括那晚任飛宇怎么栽歪的，怎么跌落的，細致得就差演一遍了。

    輔導員全程拿個小本本詳細記錄，中間還打斷提了幾個諸如“就那一次異常反應嗎”、“有其他身體不適嗎？”之類的問題。

    任飛宇全都老老實實回答，答得不夠全面的，還有旁邊三個兄弟“查缺補漏”。

    情況全部匯報完，四人屏息站那兒等待發落。

    輔導員筆一放，小本本一合：“行了，先回去吧?！?/br>
    ……好像和預期有點不一樣？

    “不用去醫院嗎？”任飛宇來之前最怕這個，其實就是諱疾忌醫，但現在導員不提，他反倒更沒底了。

    “不用了。剛接到的通知，從現在開始，身體異常程度不影響正常生活的，學院這邊記錄下信息后上報就行了?！陛o導員這兩天其實也頭昏腦漲，只能是一令一動，上面下來什么精神，他就向學生們傳達什么精神，“回去繼續關注身體變化，有新情況再和我說?！?/br>
    四人面面相覷。

    林霧問：“高老師，那什么樣的異常程度算影響正常生活呢？”

    “等一下，”輔導員翻出小本本底下壓的通知文件，翻到相關信息頁，開始朗讀，“一切危害自身、他人或公共安全的行為，包括但不限于情緒失控、狂躁暴力、打人毀物、行為不協調等……”

    別“等”了，就這些已經讓人聞風喪膽了。任飛宇那邊要不是有夏揚、李駿馳撐著，估計能被這灰暗的未來給絕望得坐地上。

    林霧聲音愈發凝重：“老師，身體異常真能引起這些？那一般是多久才能發……”

    輔導員：“目前還沒有發現，這些只是對最壞情況做的一個預估打算?！?/br>
    林霧、夏揚、李駿馳、任飛宇：“……”

    你們這個文件的危機意識會不會過于強烈了！

    來一趟學院辦公室跟心臟坐了一輪過山車似的，好在最后的結果雖不說完全踏實，也還是讓人安心不少。

    松口氣，四人轉身離開。

    馬上就要走出辦公室的門，忽然聽見輔導員嚴厲一喝：“都給我站??！”

    四人一僵，驚恐回頭。不會才想起遺忘了什么嚴厲措施吧？

    “剛才差點被你們幾個小子混過去，”輔導員拍案而起，“我說過多少次了，在上鋪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們還給我整個人掉下來了？！”

    林霧：“……”

    李駿馳：“……”

    夏揚：“……”

    任飛宇：“不是，我就想拿個可樂……”

    高老師：“拿個可樂都能掉下來，你說說你們在宿舍得有多瘋？我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