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三朝太妃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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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聞柳,拿來了嗎?” 聞柳點點頭,打開第一個食盒,里面有七八個白瓷酒壺,又打開另一個食盒,是一碟一碟的下酒菜。 檀雅滿意一笑,又轉向聞枝,“聞枝?” 聞枝十分認真地點頭,“小主,全都安排好了,就等落鎖了?!?/br> “做得好?!?/br> 檀雅拿起桌上的四張紙,遞給二人,“去,送過去吧?!?/br> 聞枝脆生生地應下,和聞柳一同出去,先往同道堂去,隨后轉回前殿,敲響西配殿的門,不多時出來,又去了蘇庶妃住的東耳房。 檀雅坐在屋里,等她們二人回來,問道:“如何?她們答應了嗎?” 聞柳看向聞枝,讓她說,聞枝就嘰嘰喳喳地挨個說起來,“您親寫的邀請函遞上去,宣妃娘娘和蘇庶妃都沒說什么,定貴人說她近些日子睡眠不好,精神不濟,恐怕不能赴約?!?/br> 她一一學完話,問:“小主,沒人來怎么辦?” 檀雅笑得無所謂,“我們三人也很好啊?!?/br> 聞枝開心,笑彎了一雙眼,立即忙忙叨叨地滿屋轉,她自己轉還不夠,還拉著聞柳第三次核對晚上要用的東西。 檀雅支著下巴,含笑看兩人樂呵呵地忙碌。 辰時一到,聞枝聞柳立即便去請了幾個小太監過來幫忙,抬兩張榻并一張方桌到天井中間。 “方桌放在榻中間?!?/br> “留些空隙,不然不好坐?!?/br> “對,就是這里?!?/br> “勞煩諸位了……” 咸福宮就這么大,他們聲音放得再小,動作再輕,西配殿聽得清清楚楚,其他地方也能隱隱約約聽到動靜。 而大件兒擺放好后,聞枝和聞柳便端酒上菜,全都安排妥當之后,兩人便一同入東配殿,鄭重地請小主出來。 榻是南北而放,即便另外三人沒確定要來,檀雅還是選了靠南的一張榻坐下,然后軟塌塌地依在桌子邊,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晃悠著腳,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曲調,耐心地等夜幕降臨。 她吃了三個多月的素,也用了三個多月才終于將輸給蘇庶妃那一年的素終結,紫禁城也進入盛夏。 自暢春園落成,偌大的紫禁城便仿佛受了冷落,康熙并一些受寵的后妃們一年到頭總有大半時光是在暢春園過的。 今年天氣剛一熱起來,康熙就去了暢春園,咸福宮是被遺忘的角落,宣妃和定貴人早就沒了期待,蘇庶妃則是期待落空,檀雅就想法兒自得其樂。 白日里,她抬頭望過天,是明凈的藍色,偶爾有自由縹緲的云游過,除了有邊界,和別處并沒有什么不同。 檀雅就還想看一看紫禁城的星空,準備了些時日,挑了這樣一個萬里無云的晴朗日子,將想法變成現實。 她出來的時候,天剛剛擦黑,這么一會兒,便徹底黑了下來,宮侍將整個咸福宮的燈點起,燈火通明。 安靜籠罩整個咸福宮,弦月剛在宮墻邊露出半彎,抬頭便是星海浩瀚,夜色輕柔,飲酒賞星月正當時。 檀雅拎起酒壺,小酒盅里倒上七分滿,剛拿起來,眼瞅著西配殿的燈又亮了起來,沒多久,門打開,定貴人披著一件褂子,穿著平底鞋走出來。 檀雅放下酒杯,起身福了一禮,請道:“可是我吵到您了?” “未曾,是我想賞月了?!?/br> 定貴人聲音慈祥,走近了,檀雅才發現她雖換了衣服,發髻卻未解開,燈光照映下,無妝的臉上氣色并不太好。 康熙四十八年,太子胤礽復立之后,康熙與太子的關系并沒有進入舒緩期,反而君儲矛盾越發激化,這兩年朝堂上甚至越來越緊繃,宮內宮外都受君儲皇子之間角力的影響。 去年秋,定貴人的兄長托合齊被康熙解了步軍統領的職位,拘禁進宗人府,今年春,托合齊牽扯進貪污案之中,雖則數字甚少,卻因其被指為太子一黨,康熙忌憚太子一黨勢大,定其死罪,監候處死。 如今托合齊還在監牢里,無人敢求情,平安與否,定貴人在宮里根本不得而知,即便她吃齋念佛多年,依舊免不了有幾分積郁于心。 定貴人大檀雅三十七歲,若放在尋常人家,幾乎能是檀雅祖母的年紀。 她性子沉默,以宣妃為尊,存在感不高,可這么長時間一個宮住著,她又不難相處,就是面子情也該生出些許了。 檀雅也是希望她能借此舒懷,扶她坐在對面的榻上,拿起一張毯子蓋在她的腿上,才倒了一杯酒敬給她。 定貴人接下,也不喝,拿在手里,半歪在榻上,望著星空出神。 腳步聲打破了靜謐,檀雅看過去,就見蘇庶妃扶著宣妃一同走過來。 檀雅和定貴人欲起身迎宣妃,宣妃還未走到便擺手示意她們不必動,近前后自動坐在定貴人身邊,蘇庶妃則是坐在檀雅身邊。 宣妃坐穩后,檀雅一樣給她蓋了毯子,也親自倒了酒,“娘娘,小阿哥可是睡了?” “還未,平時都睡了,偏偏就今天怎么都不睡,定是你引出來的?!毙p瞪檀雅一眼,道,“小阿哥還小,晚間出門容易嚇到,自然不能抱出來?!?/br> 檀雅早不怕宣妃的冷言冷語了,笑容燦爛道:“嬪妾冤枉,嬪妾哪能不知道這么晚小阿哥不能抱出來,送一份請柬給小阿哥,只是不想厚此薄彼,可沒想小阿哥在這兒打擾咱們賞夜色?!?/br> 宣妃親小阿哥,聽她這么說,頓時更不高興,“哪有你這樣的親生額娘?!?/br> 檀雅端起酒杯討饒,“我拿這杯酒賠罪,您莫要氣我?!?/br> 蘇庶妃輕哼,指出來,“色赫圖答應其實是饞這口酒吧,她這口腹之欲要是分幾分在練字畫上,也不會將請柬畫的那般丑?!?/br> 檀雅沒有一點兒自知之明,還反問:“果真丑嗎?” 蘇庶妃扶額,并不想回應她。 她不回應,檀雅就當作她只是說說而已,半分不往心里去,興致勃勃地說道:“嬪妾幼時曾跟女先生學字,那先生也善繪畫,一道教了嬪妾,只半年便說嬪妾若苦心鉆研,日后畫風可自成一派呢?!?/br> 三人想到那請柬上的筆觸粗簡的線條勾勒出的星月,皆沉默。 檀雅依舊笑容滿面,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花生,語氣歡快地說:“三年前除夕守夜,嬪妾兄長背著阿瑪額娘偷喝酒,還學大人花生米下酒,被嬪妾逮到,纏著兄長嘗試,兄長拗不過嬪妾,便與嬪妾分了一杯酒,誰想到大嬪妾三歲的兄長一口酒醉到第二日午時,嬪妾卻安然無恙?!?/br> 檀雅將酒壺分成兩撥,其中兩壺推向中間,護著剩下的,“我酒量好,這些全都是我的?!?/br> “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蘇庶妃從那兩壺中取走一壺,又從檀雅那兒搶了一壺,借著夜色正好,說話也大膽起來,“我酒量也不差?!?/br> 宣妃和定貴人眼神相觸,倒是沒跟年輕人爭搶,只默默飲酒。然從兩人神色看來,心情皆不錯。 檀雅又說了幾件色赫圖氏幼時的事兒,都是些調皮犯錯的糗事兒,引得天井中一片歡聲笑語,便將話題遞到蘇庶妃那兒,問起她幼時有什么有趣的事兒。 蘇庶妃笑容收斂,摩挲酒杯,片刻后淡淡道:“有趣的事兒并不記得多少,日日都在學東西,只記得挨打的時候……甚疼,不比色赫圖答應日日歡喜?!?/br> 所學,不過是為了邀寵罷了。 蘇庶妃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宣妃側頭看向西北邊兒,眼神悠遠,無悲無喜,“我自小生活在宮里,都快忘了草原的模樣了?!?/br> 疼,也好過想不起來處,生澀的漢話是她僅剩的倔強。 定貴人失神,她其實也記不清兄長的模樣了…… 一時間,咸福宮中靜悄悄的,一絲聲音也無。 檀雅看著她們似有悲傷縈繞于身,沒流眼淚卻好像在哭,忽然有些憋悶,但很快便提醒自己不該沉溺其中,打斷道:“其實我方才說了謊話,教我的女先生并未夸贊我,而是礙于被家中雇傭委婉地說我并無繪畫天賦?!?/br> “家中兄弟姐妹甚多,父母事忙,兄長與我也不甚親近?!?/br> 三人全都看向檀雅,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檀雅笑,一口酒一句話:“那又如何呢?” 她說的就是色赫圖氏的記憶,色赫圖氏幼時并不如何快樂,更深刻的記憶多是不甚愉快的,反倒是美好的的記憶總是很容易隨著時光流逝而被遺忘。 可檀雅非常清楚,無論是愛、痛恨,還是其他莫名的情緒,色赫圖氏進宮后,都無比懷念它們。 所以色赫圖氏的少女時期,檀雅讀來,都無需刻意美化,就帶著柔光。 有些東西也是深刻于骨髓的,終有一日會有一個歸宿來裝填它們。 檀雅想,宣妃她們此時的情緒,總歸是因為她們也有舍不得的東西。 每每回憶起來便覺溫柔的記憶,從前沒有,抱有熱愛和期待繼續生活下去,未來也會有。 “娘娘和定貴人和善,我很開心;我能每天見到小阿哥,很開心;我跟蘇jiejie打牌,很開心;我今晚賞月,很開心;我明天早膳能吃到喜歡的湯面,也很開心……” 沒有惹起爭端的老男人,頂頭上司和善,兒子健康,有人能夠打麻將排解寂寞,還有衣食無憂的明天…… “我攢了好久?!碧囱乓酪啦簧岬赝瞥鲆粔鼐?,“有人能分享這一壺酒,應該也是很開心的事兒?!?/br> 所以,成為彼此記憶里美好的不會褪色的人吧。 長長的星河劃破紫禁城的上空,月亮沿著星河悄悄升到咸福宮上空,溫柔地望著她們,直到天井空了,才晃晃悠悠地西行,不過它今天走了,明天還會再來看她們。 第8章 第二天,幾人不約而同起晚了些,倒教最小的娃娃搶了先。 往常這個時辰,宣妃都會來看小阿哥,可今日,小阿哥爬來爬去,都沒看到熟悉的人出現在門口。 宋嬤嬤哄著小阿哥:“二十二阿哥,宣妃娘娘再晚些就來看您了?!?/br> “啊、啊——” 小阿哥聽不懂她說什么,只含著手指,一個勁兒地扭頭看門口。 康熙擺架巡幸塞外,雍親王胤禛被留在京中,天剛亮就起床,此時已經處理公務兩個時辰,稍稍停下休息,神思一放松就莫名地和小二十二產生了共鳴,再一聽宋嬤嬤的話,就想起昨夜宣妃扔下小二十二跟人出去賞月飲酒,便對小二十二訓斥道:“生為男兒,應當穩重自持,怎可如此小兒情態?” 小二十二的生母和養母一塊兒飲酒賞月,這是后宮里聞所未聞的畫面。 胤禛覺得有些荒唐,可又有些其他的情緒,只是不愿意表露。 因此,他看小二十二傻樂呵,就忍不住更嚴厲寫,“明日傍晚,我抽出些許時間教你讀書?!?/br> 小二十二當然也聽不懂心里這人說了什么,只有了別的人吸引注意力,便不再一直扭向門的方向。 宣妃和定貴人飲酒少,只睡得比平時晚,因而起的才稍晚些,但也不過晚半個時辰,兩人各自用過膳,便再次聚首小佛堂。 平日里,定貴人給宣妃行個禮,宣妃點點頭,兩人便開始誦經活動,到點兒結束,各自離開。 今日,定貴人還是向往日一樣向宣妃請安,宣妃點頭后,卻是開口問道:“定貴人,昨夜回去,可有休息好?” 定貴人眼神中閃過意外,可很快,臉上便帶出笑意,“回娘娘,是許久未曾有過的好?!?/br> 宣妃不甚熟練地扯了扯嘴角,緩步向蒲團走去。 定貴人瞧她背影,似乎有幾分不自在,忽然邀請道:“娘娘,今兒晚膳,嬪妾能請您去西配殿用嗎?都是素菜,想必是能合您胃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