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小良藥 第5節
夏如茵小聲道:“那,應該是會的?只是我和夫人說過幾次,夫人都說我體弱不該亂吃東西,我便也沒再提了?!?/br> 肖乾目光復雜將她上下看了幾遍,這才打開屋門吩咐了幾句,便有人端來了一碗牛rou粥。肖乾淡聲道:“今日廚房里備得是牛rou粥,先吃著吧?!?/br> 他轉頭,便見夏如茵端端正正坐在方桌前,眼睛閃亮亮盯著那碗粥。女子一向是病弱蒼白的,此刻卻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本就動人的眉眼也更奪目幾分。肖乾嘲了句“至于嗎”,卻是在她對面坐下:“吃罷,眼珠子都要掉碗里了?!?/br> 夏如茵感激又歡喜,朝他回了個笑。她吃得極慢,一勺粥入嘴,還要半天才能吞下肚。這可真是……比她拖椅子還墨跡,肖乾本該覺得不耐,可大約是此刻的夏如茵太過鮮活嬌艷,看她用這種浪費時間的方式喝粥,安安靜靜的,竟也讓他感覺到了些許久違的平和。 這樣一個病弱到可憐的人,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屏蔽他人情緒?肖乾心中暗想。他已經排查過她一身的東西,根本沒發現能屏蔽情緒的寶物。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三個可能:一,夏如茵有所覺察,在他搜身前,就偷偷藏起了寶物;二,寶物需要長時間攜帶,才能發揮屏蔽旁人情緒的作用;三,根本沒有寶物,能屏蔽旁人情緒的,是夏如茵本人。 不管原因到底為何,夏如茵都已經入了太子府,在他的掌控下,肖乾倒也不急于一時。他看著夏如茵喝完了粥,問:“還要嗎?” 夏如茵放下碗筷,臉頰還有些未淡去的紅:“吃飽了,不用了?!?/br> 肖乾又問:“好喝嗎?” 夏如茵用力點頭:“好喝!牛rou好香!” 她那模樣,仿佛還能回味幾日一般。肖乾悶聲笑了。他覺得自己并不介意再給這小可憐一些方便:“往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和廚房說便是?!?/br> 夏如茵果然歡喜:“謝謝九爺!” 她去行李中翻出了一個牛皮小本,去書桌后坐下,研磨執筆。肖乾行過去看,也不等夏如茵同意,直接奪了本子。 攤開那頁上密密麻麻寫著字,第一行便是“吃rou”,第二行寫著“出府”,已經被劃掉了。第三行寫著“穿嫁衣”,也被劃掉了,改成了“穿漂亮衣裳,畫妝”。余下還有少說十來行,肖乾問:“這是什么?” 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去拿??尚で惶?,夏如茵便抓了個空。夏如茵只得道:“這是我的遺愿?!?/br> “遺愿?”肖乾心中忽覺不妙,放下牛皮本:“你身體這么差?都寫遺愿了?” 夏如茵垂著眸:“府上大夫說我還能活一年,我便想著難得能出府,或許有機會做些一直想做的事,便寫了下來?!?/br> 她執筆沾墨,將“吃rou”兩字也劃去了:“今天又實現一個啦?!?/br> 夏如茵語調輕快,肖乾卻是沉了臉。這人竟然快要死了?!可萬一屏蔽情緒的是她本人呢!肖乾有些煩躁:“一會我傳大夫來給你看診?!?/br> 夏如茵意外,隨即十分感動。她本還因為昨日暗九搶她東西,心中不平??山袢?,暗九又幫她調芳雪過來,又幫她完成愿望,還給她找大夫。夏如茵抱著牛皮本:“九爺,謝謝你?!彼J真問:“我能幫你做什么嗎?” 肖乾心情不好:“你先活下去再說吧?!?/br> 夏如茵一時無言。沉默間,她聽見屋外傳來一陣喧嘩。肖乾也聽見了,皺了皺眉。他行去門邊,透過沒關嚴的屋門縫隙朝外看。 正殿中,氣勢洶洶沖出了一個中年男人,臉上神情完美詮釋了什么叫“怒發沖冠”。他大步走到屋外,便停了步。他的身后,一個身穿蟒袍戴著面具,吊著繃帶拄著拐杖的人踱步也行了出來,赫然是太子殿下。 夏如茵也湊過來,透過門縫往外看。便見那中年男人大吼著:“肖乾!你還有沒有規矩!你竟敢——!” 太子被他這般呼喝,竟也不惱火,只冷淡道:“舅舅好走,恕不遠送?!?/br> 中年男人哆嗦著手指向太子,用力“呸”了一聲:“你算什么玩意,敢這般和我說話!滾!” 夏如茵驚得以手掩口。這中年男人好大膽,竟敢指著太子鼻子罵他什么玩意,還讓太子滾! 太子的地盤,太子自是不滾的,步履從容回了主殿。中年男人氣得自個滾了。夏如茵還看著那怒發沖冠的背影,房門便被“啪”得關上!身旁的肖乾有些煩躁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夏如茵小聲道:“九爺,你先看的,我這不是跟著你嗎?!?/br> 肖乾不說話了。夏如茵覷他神色,大著膽子問了句:“那人是誰???怎敢這般放肆?!?/br> 肖乾不耐道:“就一個煩人的糟老頭?!?/br> 他看上去依舊煩躁,夏如茵便沒敢多問。她覺得那中年男人一點都不“糟老頭”。太子叫他“舅舅”,那她也是知道他身份的。兩年前,她的表哥來府中教授過她一段時日,和她提及過一些朝中的事情。太子殿下的母族盛極一時,皇后崩逝后,才漸漸沒落了。太子的舅舅曾經是京衛指揮使,那可是個很厲害的大官。 她不過回憶了片刻,抬眼便見肖乾正盯著她,那眼神……夏如茵有點慌:“九爺,你……你有什么事嗎?” 肖乾摸著下巴:“你方才問,你能幫我做什么?” 夏如茵硬著頭皮:“……對?!?/br> 肖乾點頭:“行,那你便再滾一個吧?!?/br> 夏如茵:“???” 肖乾:“啊什么啊,像昨晚那樣撒潑,逗九爺開心,不會嗎?” 夏如茵:“……” 肖乾好整以暇看她,等待她的反應。夏如茵靜默片刻,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她一把揪住肖乾的衣擺,就開始哽咽:“九爺,昨晚我也只坐地上,沒滾??!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手串,我多誠心啊,哪里逗你開心了?而且,你不是說我學藝不精,干打雷不下雨嗎?現下又要我滾一個——九爺,你好難懂??!” 她才哽咽沒說幾句呢,便聽見頭頂嗤地一聲,肖乾笑了。夏如茵仰起臉,這回,她看見了他的笑,嘴角勾著,那雙過分黑沉的眸中,仿佛也有了些許光亮。他笑起來可真是有點好看,夏如茵心想??上乱幻?,肖乾便毫不客氣揪住了她的臉:“夏尚書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寶貝呢?!?/br> 夏如茵被他揪得一下就繃緊了背。她嗚嗚去推肖乾的手:“別別,九爺,疼……” 肖乾松手,果然見到夏如茵臉上紅了一片,看著還挺慘:“我都沒用力,你這皮rou也太細嫩了?!?/br> 他手指又去戳夏如茵的臉,夏如茵捂住臉躲。正好房門被人敲響,有人在屋外道:“九爺,芳雪來了?!?/br> 夏如茵連忙爬起去開門,借機躲過肖乾的魔爪。肖乾便坐去了書桌后,拿起了夏如茵那牛皮本子。夏如茵一邊與芳雪說話,一邊小步跑去臥房里,吭哧吭哧抱出了昨天換下的衣物。芳雪連忙接過:“我來便是,你坐著?!?/br> 肖乾隨意看了眼,翻開本子的手便頓?。骸奥??!?/br> 他丟了本子,行去夏如茵和芳雪身旁,在兩姑娘的注視下,抽出了半遮半掩的小肚兜:“這也是你昨日穿的?” 芳雪立時紅了臉。夏如茵倒沒甚羞赧模樣,反而有些緊張:“是啊?!?/br> 肖乾暼夏如茵一眼:“站遠點?!?/br> 夏如茵站遠了,心中七上八下:暗九怎么又讓她站遠站近了?這肚兜的確是她昨日穿過的,可在衣搭上晾了這一夜,真沒半點異味,暗九沒道理還覺得臭。那難道…… 想到她的手串和藥丸,夏如茵驚愕瞪大了眼:九爺他,不會連她的肚兜都要搶吧?! 作者有話說: 九爺風評被害o(* ̄▽ ̄*)o 第七章 夏如茵一走遠,肖乾便感受到了芳雪的震驚,這肚兜顯然也不是他要找的寶物。他正想將東西丟回芳雪,夏如茵就行了回來:“九爺,”她小心翼翼道:“其實,我有好多這種紅艷艷的肚兜,也不是特別喜歡這件?!?/br> 肖乾:“??” 芳雪將頭垂得更低了,假裝沒聽到這兩人的對話。夏如茵見肖乾還不懂,只得更直白道:“不是我的心頭好,你沒必要搶?!?/br> 肖乾這才明了,丟東西的動作頓?。骸皳??” 夏如茵連忙改口:“孝敬,孝敬?!彼m沒有男女之防,卻也覺得不大合適:“我不是舍不得孝敬你,主要這是姑娘家的肚兜,你也用不上啊?!?/br> 肖乾慢條斯理:“你管我用不用得上?!?/br> “那……”夏如茵為難,她覺得這位九爺人雖不壞,脾氣卻怪,愛好更是不大正?!裁磰Z人所好,什么看人撒潑,偏偏這人又幫了她忙。夏如茵掙扎片刻,嘆口氣:“可這是我穿過的啊,九爺即便要,也總得先讓芳雪洗了吧?!?/br> 肖乾本來就沒想要夏如茵肚兜,不過是興致來了,便要欺負她一二?,F下逼得人答應了他的無理要求,他便滿意了,將肚兜丟回芳雪:“我要這個作甚?!?/br> 夏如茵:“……” 芳雪躬身,眼觀鼻鼻觀心離開了屋。夏如茵惆悵,希望這位九爺別再提什么古怪要求了。肖乾又回到書桌旁坐下,開始翻看夏如茵的牛皮本子。他沒找到夏如茵遺愿那一頁,倒是看到了其他:“你竟然懂機關?” 夏如茵應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學過一些。不過奇技yin巧,上不得臺面?!?/br> 肖乾暼她一眼:“夫人不是心疼你,連規矩都沒讓你學么?又怎會讓你學這些?” 夏如茵嘟囔道:“可我終日悶在院中,總得找些事做吧。夫人又沒讓我學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只是讓我隨意消遣罷了?!?/br> 肖乾翻著紙張,聲音平緩傳來:“我記得李氏在京中女眷里,口碑極好。姨娘比她先生了庶女,她也不記懷,姨娘死后還將那庶女養在身邊,吃穿用度一并比照嫡女。庶女染病,她自責悲泣,日夜照料,也跟著大病了一場。都說她將那庶女捧在手心里慣著——那庶女便是你?” 夏如茵點頭:“是我,夫人待我是很好呢?!?/br> 肖乾嘴角一勾:“可他們還是將你送來了太子府?!?/br> 夏如茵臉色微僵。這話她入府第一天,便聽太子說過。當時她很想反駁,卻因為裝暈沒法開口。如今得了機會,夏如茵立時道:“夏府的貴女只得兩位,便是我和meimei。入府的不是我,便是我meimei,爹爹夫人總要舍棄一個。我本就時日無多,meimei卻身體康健未來可期,讓我過來也是明智選擇?!?/br> 她忍不住道:“這事怎能怪我爹爹和夫人?若真要說誰不對,難道不是因為太子殿下……” 話一出口,夏如茵便覺失言,迅速閉了嘴。她有些驚惶看著肖乾,就怕這位太子替身會勃然大怒??尚で皇撬菩Ψ切粗?。夏如茵被他笑得愈慌,急急行到他身旁:“九爺,我不是那個意思……妄議殿下,我也沒那個膽??!” 肖乾放下了牛皮本,手指支著下顎,好整以暇:“哦?不是那個意思,那是哪個意思?” “我就是想說,爹爹和夫人也是無奈……”夏如茵解釋不了,畢竟被迫來太子府做奴婢,她心中的確是對太子殿下有所不滿的。她央求道:“九爺,您大人有大量,別告我的狀好嗎?我聽說,殿下前幾日才殺了幾名侍女太監,我、我還有好多遺愿沒實現,我不想死??!” 肖乾還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也不說話。夏如茵苦了臉:“要不……九爺,我再給你滾一個?” 這人可實在有趣,絲毫沒有身為美人貴女的自覺,長著這么張勾魂奪魄的臉,卻做著下人們才做的粗糙討好行事。肖乾端出了一臉冷漠:“九爺這么好唬弄?一個法子,還能用三四五六次?換新的!” 夏如茵立在那,顯而易見的無措:“換新的?” 她絞著衣角,片刻忽然變了臉色,捂住肚子。肖乾挑眉,便見女子扶著書桌彎了腰,顫抖著抬頭看他:“九爺……我、肚子疼……” 這回,肖乾沒笑。夏如茵眼睫飛速顫動,眼中因為痛楚泛起了迷離水光,微張的唇淺淡卻飽滿,就如春日里誘人采摘的梨花瓣。 她現下看起來,有種脆弱易碎、驚心動魄的美感。肖乾手指微不可查抽動了下:說她沒美人的自覺,她就立刻給他來一出美人計? 可夏如茵狀態愈發不好了。彎腰也沒法讓她站住,夏如茵滑坐在地,靠著椅子,喘息急促。肖乾覺察不對了,躬身去看她,便見她臉色白得可怕。肖乾皺眉蹲下,扶住她雙肩:“夏如茵?” 夏如茵沒骨頭一般,被他拖離椅子,便倒在了他懷中。女子的身體極軟,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她攥緊了他的衣襟,眸中盡是無助:“九爺……我……好難受……” 那聲音細細軟軟的,和她的呼吸一般微弱。肖乾心中咯噔一下。他打橫抱起夏如茵,將她放在床上:“來人!傳大夫!” 大夫很快趕來,肖乾在一旁候著,神色陰郁。他不知道夏如茵出了什么問題。她不是說還能活一年嗎?這才幾天,她怎么就半死不活了? 老大夫診脈完畢,幾根銀針扎下去,夏如茵那青白的臉色才算緩和。肖乾在旁問:“怎么回事?” 老大夫起身答話:“回九爺,是這位姑娘吃了不好消化的東西,積食成滯。加之這位姑娘本就體弱,這才反應大了些?!?/br> “不好消化?積食成滯?”肖乾冷笑:“她就喝了碗牛rou粥!那東西兩三歲的小兒都能吃!” 老大夫連連躬身:“九爺,并非老朽胡說。實在是這姑娘身子太弱,又數年不曾沾過葷腥,腸胃的確不如三歲小兒?!彼D向夏如茵,好言道:“姑娘你若是想吃葷腥,最好從魚rou雞蛋開始。待到腸胃適應了,再吃鵪鶉或者雞鴨,最后再吃豬牛羊。rou務必要煮爛,入口即化,切不可貪多?!?/br> 肖乾:“……” 夏如茵的話在肖乾腦中響起:“最好是鵪鶉rou,若是沒有,雞rou也可!煮到入口即化……” 是他以為牛rou鵪鶉rou一個樣,粥也是現成的,rou沒煮到爛。所以,夏如茵這遭病成這樣,還有他的功勞? 肖乾愈發陰沉了:“她身體這般差,到底是什么毛???還能不能養好?” 老大夫看夏如茵一眼,猶豫著要不要當著夏如茵的面說。肖乾才不管那許多:“我問你話!” 老大夫只得道:“九爺,這位姑娘應是自幼體弱,大病久矣,平日只靠著藥石吊住一口氣,早就損耗了根本。老朽無能,并無回天之力??!” 肖乾看向床上的夏如茵。女子蒼白羸弱,神色卻平靜,顯然是對自己的宿命早有預期。肖乾心頭的陰霾愈重,卻是克制了朝那大夫道:“你出來?!?/br> 他行到屋外,這才問那大夫:“若是以你的醫術,加上太子府的物力,能保她活多久?” 老大夫思量著道:“若是這位姑娘小心將養著,老朽能保她兩年性命無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