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手記[無限] 第61節
安流:“歷險者會……會殺了她,選擇成為新籠主?!?/br> 即便無法離開,至少可以把“鳥籠”打造成為自己的世界。樊醒和安流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幼嫩的孩子在“鳥籠”里,往往是最先被舍棄的。 一人一魚檢查了孩子的襁褓。這是個沾滿了血和塵土的襁褓,濕漉漉的,被水浸過。但孩子還算整潔干凈,身上沒有損傷。樊醒從襁褓中找到一些紙片,上面寫著奇特的文字。 安流認得出這些文字,它們屬于一個混亂的時空,那里充滿了戰爭、殺戮和掠奪,夜晚長達三十五個小時,人們艱難生存。樊醒搶來細看,已經被水濡濕的紙片撕碎了。 “怎么辦?”樊醒問。 安流:“走吧?!?/br> 樊醒抱著襁褓站起。安流:“我是說,留下她,我們走?!?/br> 樊醒猶豫了。他抱著這么小的孩子,心里是全然新鮮的感受。身為母親最后一個孩子,沒有比他更幼嫩的生命出現在身邊??粗鴳牙飲雰?,樊醒從她寧靜的睡臉里看到了甜夢。孩子下意識在睡眠中貼近他的胸口,安流在空中打轉。 “她在尋找母親的心跳?!彼f。 樊醒沒有心臟。他怔怔看著小孩兒,忽然對她說:“我是哥哥?!?/br> 安流狂笑:“你在說什么呀!” 樊醒:“喂,叫我哥哥?!?/br> 小孩不會說話,被樊醒吵醒了,皺著一張臉哭起來。樊醒手忙腳亂,安流氣得落地。它總是保持魚類形態,已經很久沒有化身為人形。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安流的人形并不完美:它長著一張魚臉,手腳有蹼。 把女嬰抱起,安流晃動雙臂哄她睡覺。孩子聽著安流的心跳,漸漸睡了過去。樊醒伸手要抱,安流拒絕了:“不行,如果換個人,她會醒?!?/br> 于是安流和樊醒,在空無一物的“鳥籠”里呆看沉睡的小孩兒,直到安流意識到,如果一直不回去,母親會起疑并找過來,它知道安流和樊醒在哪里。 安流和樊醒對視,兩人都知道母親找來會是什么結局:母親不干涉“鳥籠”。它只會強行把安流和樊醒帶走,留這個小孩兒獨自面對她無力抗拒的命運。 “救救她吧!”樊醒抓住安流的衣袖,“安流,你一定有辦法?!?/br> 樊醒看著海岸邊正在小十頭頂不停繞圈的安流。它是一條干癟小魚干,沒有rou體,沒有心臟,沒有記憶。由真正安流的一根骨頭變化而成,它只是安流的一小部分。 它必定也無法想起,為了送那個小孩兒離開,它犧牲了什么東西。 “安流的心臟是母親賜予的,心臟的力量來源于母親?!狈颜f,“除了心臟之外,安流還有自己的力量,雖然比不上母親,但借助深淵手記,這部分力量可以制造出一個小小的、不留下痕跡的‘陷空’?!?/br> 余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小十在水中站起,她胸口處鱗片裂開,露出了一顆眼球。 “那個‘陷空’無法長時間維持,無法選擇方向、位置和時空。我們沒辦法把小孩送回她的來處,但至少,能讓她離開‘鳥籠’?!?/br> 余洲回頭看樊醒:“怎么制造?” 樊醒:“安流擊碎了自己的左眼?!?/br> 余洲怔怔看他。 “安流用它的左眼和深淵手記,制造了一個僅容唯一生命體穿過的‘陷空’。我們把小孩放進‘陷空’,她消失了?!狈训氖直郯延嘀奕Φ酶o,“安流后來做了令母親無法接受的事情,在母親懲罰它之前,它把自己的右眼交給我。我利用它的右眼和深淵手記,強行在‘鳥籠’里制造‘陷空’,碰到了你?!?/br> 樊醒起初并不知道,占有自己深淵手記的青年有一個meimei。他跟隨余洲來到余洲的家里,在風雨中透過窗戶看到了逼仄空間里的另一個人,被稱為“久久”的小女孩。 他當然也認不出久久。只是第二天,在公園里,他在大樹下不停徘徊,思索怎樣才能搶奪回深淵手記時,久久看到了他。 小姑娘靠近樊醒時,樊醒清晰地嗅聞到了她的氣味。她是這個時空中唯一一個能看到樊醒的人。他們之間曾經有過命運般的聯系。 樊醒蹲下來看她,在久久好奇的目光里,他小聲說:“久久,我是哥哥?!?/br> 久久很脆地回答:“你不是哥哥?!?/br> 這答案讓樊醒有些傷心:“我救過你?!?/br> 久久:“什么時候?” 樊醒:“說了你也想不起來?!?/br> 久久轉身要走,樊醒下意識拉她。在這個世界沒有實體的樊醒,卻準確地抓住了久久的手腕。 樊醒把裝著魚干的瓶子交給久久,讓她交給余洲。久久接過來,問:“你是哥哥的朋友嗎?” 樊醒撒起謊來面色絲毫不變,鎮定點頭。 久久:“那你還騙我,讓我叫你哥哥。我只有一個哥哥?!?/br> 樊醒:“……多一個不好嗎?你哥哥有多好?” “我哥哥是、是、是最好、最好,第一好、這么好的人!”久久笨拙地表達,把手抬得很高,試圖跟樊醒說明余洲的“好”有那么那么多,“你是大叔叔!”她跑得一頭細汗,跑遠了還不忘回頭對樊醒做鬼臉。 樊醒把一切說完,余洲表情也始終是呆呆的,尚未反應過來似的。 大著膽子去揪余洲臉頰,余洲抓住他的手:“是你和安流把久久帶到我身邊的?” 樊醒:“只是巧合?!?/br> 余洲卻一直重復:“是你……是你和安流……” 他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又被出乎意料的狂喜淹沒,整個人恍惚地搖擺。樊醒把兩條手臂化作骨骼般的大翅膀,翅膀將他和余洲裹住了。 昏暗的光線中,樊醒澄金色的眼睛像野獸一樣。但里頭是安寧和平靜的撫慰,他輕聲說:“謝謝你照顧她。我和安流都很掛念,怕她過得不好?!?/br> 余洲終于不再回避樊醒的目光,心頭有些堅硬的東西在樊醒面前破碎了。他忽然想起變小的樊醒,想起自己把他抱在臂彎里,那溫熱的小軀體。 樊醒打了個響指,魚干屁顛顛游過來。它從翅膀的縫隙里鉆進樊醒制造的安全空間,余洲正在大哭。魚干嚇了一跳,蹦起來甩樊醒一耳光:“你欺負他了?” 余洲抓住魚干,把它貼在臉上,眼淚沾濕了魚干的骨頭。 魚干茫然無措,先是害羞,漸漸害怕:“干嘛呀!嚇死魚家了!” 在霧角鎮的大海里,余洲見過安流的骨骸。藍色的水母從它空洞的眼窩中鉆出來,余洲那時并不知道,安流怎樣失去了自己的雙眼。他親吻魚干,含糊地道謝。魚干在他手掌里攤開四鰭,想尖叫“流氓”,又本能地覺得不合適。 “你要對魚家負責?!濒~干嘀咕,“魚干不是誰都能親的,魚家很清白,魚家只想跟漂亮魚魚來往……” 樊醒拎起它,做出要親的樣子,魚干嚇得渾身一凜,吼得驚天動地:“滾?。?!” 樊醒的笑聲震動了島嶼和海洋的空氣。余洲也隨他笑起來。季春月和文鋒以為出了什么意外,匆匆跑過來。坐在樊醒的懷中,余洲可以坦然面對眼前的父母了。 與余洲眼神對上的時候,樊醒聽見余洲對自己說:銅豬。 樊醒:“什么?” 余洲按著他的手,不肯解釋。 衣服還在馬車上,馬車與柳英年、許青原留在了岸邊。樊醒不好意思恢復原狀,繼續圈著余洲呆坐。 小十從海里爬上來,鉆進樊醒懷中,和余洲緊緊坐在一起。樊醒不滿:“坐別處去?!?/br> 小十:“就不能抱抱jiejie?” 樊醒說不出反駁的話。以往還在母親身邊的時候,他和小十并沒有這樣的溫情時刻,樊醒很不適應。小十跟他也沒什么話說,只一個勁地盯著余洲,想跟余洲聊天。她問余洲的meimei是誰,問他們怎么生活,反倒和余洲聊得興起。 夜幕降臨,小十并不肯放他們離開。樊醒的大尾巴圈出一個安全區域,眾人都在尾巴里歇息。季春月還是想問余洲關于小律師的事情,樊醒蠻橫地把余洲拉到自己懷中,一副不想與其他人分享余洲的模樣。 姜笑牽著季春月歇息,這一段時間的奔忙與勞頓,讓眾人很快在星夜里入睡。小十和魚干一左一右蜷在余洲身邊,海洋上空沒有云層,晴朗無比。與這地方的名稱相符,夜晚時刻總有流星從空中落下,留下劃痕般的痕跡,長久不消。 “別睡太死?!毙∈谟嘀薅呎f。 被驚動的是閉目小憩的樊醒。 水聲嘩啦,他微微睜開了眼睛。所有人都睡了過去,但他睜眼的時候,魚干也跳了起來。 有什么東西正從海水中爬上來。 星光澄明,樊醒看得清楚:是一具青灰色的人類骨架。 那骷髏趴在石頭上,遠遠看了樊醒一眼。它沒躲開,也沒靠近,轉身坐在石頭上,把纏在骨頭上的海草一片片撕下來。 --------------------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本文第二次出現“眼睛”的特殊意義。不用記,后面會有關于眼睛的很多劇情~ 以及可以回頭去看“潰瘍”的最后一章( ̄▽ ̄) 本章的魚干被揉來捏去,親來親去,反而不太高興。 樊醒:你不是說什么東西都行,你想被親親? 魚干:不能是余洲,也不能是你。 樊醒:為什么? 魚干:大家想看你們互相親親,而不是你們和我親親。 第56章 收割者(24) 余洲躺在樊醒懷中,樊醒一動,他立即醒了。 那骷髏回頭看他們,頭骨左搖右晃,抬手招了招。 樊醒低聲:“它讓我們過去?!?/br> 余洲起身時小十也醒了,她看一眼那骷髏,連招呼都懶得打,擺擺手,繼續躺下睡覺。樊醒小心翼翼站起,他恢復成人形,朝骷髏走去。 同樣被吵醒的魚干在余洲耳邊打著呵欠說:“那是誰???” 余洲只能想到唯一的可能性,邊走邊低聲說:“那個,真正的‘樊醒’?” 骷髏濕淋淋地起身。它不知在水底下呆了多久,水草長滿一身,一側身體幾乎都是藤壺,它逐個摳下來,受不了似的:“疼死我了?!?/br> 余洲一怔,頓時停步。 魚干:“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能說話呀?!?/br> 骷髏:“對呀?!?/br> 一骨架一魚,初次見面,迅速達成共識。 骷髏站在樊醒面前,雙臂骨頭叉在胸口,目光在樊醒身上逡巡。樊醒恢復人形,沒穿衣服,露出全相,被他看得有些尷尬。 “完美!”骷髏幾步跑過去,想要擁抱樊醒,“太完美了,我的身體!” 樊醒退一步躲開,骷髏沒抱住,立刻轉身抱緊余洲?!澳阋灿X得完美對吧!無論是長相、身材還是比例,沒有誰會比我更完美!” 余洲想推開它,骷髏的骨頭濕潤滑膩,余洲一碰,它就怕癢似的笑起來:“哎呀,壞東西,怎么摸我?” 余洲:“……” 他確信樊醒的性格,確實與這骷髏一脈相承。 最后是樊醒抓起骷髏頸骨,把他強行從余洲身邊拉開。骷髏落地站定,下頜骨張合:“是來接我的嗎?我在這水里呆了好久,無聊死了。這兒的籠主也沒意思,不肯跟我說話,嫌我比她更不像人。我想上岸找人聊聊天吧,每個人看到我都怕得要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