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手記[無限] 第21節
樊醒捂著肚子滾到一邊,可憐巴巴:“我又救了你一次,你怎么恩將仇報?” 他已經恢復原貌,不是那個五歲的小孩子了,裝可憐的效力頓時大幅下降。余洲狠狠抹嘴巴:“救我的是魚干?!?/br> 怪魚緊張地靠近,不敢打滾,魚鰭魚尾小幅度地甩著。 余洲再也不會認為自己擁有一個最強大的伙伴了。奇妙的是,他能感受到一種不屬于自己的情緒:緊張、懊悔,難過。 他吃了魚干,原來會與它分享一部分感受。 “……算了,沒關系?!庇嘀抟贿吪夼尥驴谒贿呎f。 魚干只在自己瀕死時才有用處,可他不能時時刻刻都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 變成怪魚的魚干不能說話,堅硬粗糙的魚鰭在余洲身上掃來掃去。余洲知道這是它在表達歉意和關懷,可是這一下下的,像巴掌一樣,實在太疼:“求您別碰我行嗎,我要被您這魚骨頭扇死了?!?/br> 阿爾嘉沒有追下來,飛星崖邊緣倒是還有藤蔓蠕動。 樊醒許久不看自己成年的模樣,蹲在湖邊瞧個沒完?!拔艺媸怯懈焙闷つ??!彼吐曅?,“安流,你想要嗎?” “你走不走?”余洲突然問。 樊醒抬頭,看見余洲已經騎上了怪魚背脊。 飛星崖下有通路可以走上去。復生的歷險者從湖中爬出,沿小路回到安寧幸福的生活里。這曾是理所當然的循環。 魚干載著倆人升高,沖破土地上空籠罩的黑煙。 這里和霧角鎮一樣,是一個孤零零的鳥籠。霧角鎮之外是海,此處的邊緣深淵之外是無窮無盡的黛色青山,根本望不到頭。 樊醒盤腿坐著,雙目眺望遠方。余洲起初并不想說話。魚背上只有他和樊醒,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望樊醒。 樊醒頭發上還扎著小草莓發帶。他的英俊并不因發帶和身上的藍色裙子而減損,相反,余洲沒見過穿女孩裙子還這樣坦蕩的男人。他的黑發和風糾纏在一起,忽然回頭看余洲,眼睛里噙著笑:“我好看么?” 余洲收回目光。 “為什么和我一起跳下來?”樊醒又問,“你當時已經動不了了,怎么還有力氣沖過來?!?/br> 余洲不止肋骨和胳膊疼,現在開始頭疼。 “愛上我了?”樊醒撐著下巴笑,“還是說,痛出了幻覺,以為我是久久?” “就算你不是久久我也會救你的?!庇嘀扌÷曕止?,“這是本能?!?/br> 樊醒就像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側頭看余洲:“本能?” 余洲:“小孩子遇到危險,救他是大人的本能?!?/br> 樊醒:“為什么會有本能?” 余洲哪里解釋得清楚。 樊醒:“人做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本能?” 余洲:“……” 余洲本身沒讀過什么書,科學道理也說不明白,只覺得樊醒在胡攪蠻纏。 花田燃燒的產生的煙異常黑濃,幾乎遮蓋了整個天空,令人視線受阻。魚干升得太高,略略一停,開始俯沖。 樊醒忽然跳起,一手和余洲一樣扶著獨角,另一只手則伸到余洲面前,讓他看手心的傷痕:“不說本能了,你看,這是我救你的證據?!?/br> 余洲懶得和這人爭辯究竟是誰先救了誰,樊醒現在的姿勢就像從背后環抱著他一樣,余洲渾身不適。他想起水下的吻。 余洲不想談論這個,他太尷尬了。樊醒是故意的。余洲在水里可以自由呼吸,他告訴過同伴。他微微咬著嘴唇,依稀記得,樊醒的舌頭相當靈活。 “剛才吼我的時候不是挺兇?”樊醒用小孩的口吻在他耳邊說話,親密又粘膩,“好壞啊余洲,你有兩副面孔?!?/br> 在余洲想把這人踹下魚背的時候,怪魚再一次沖破了云層。 余洲終于知道為何阿爾嘉不再追他們了。 新鮮植物燃燒形成的大火不會有這樣黑的煙,更不會有這樣的惡臭。原本繁盛美麗的土地幾乎徹底被火?;\罩,火勢從花田蔓延到人們的居住區。慣于一切聽從“王”指引的人手忙腳亂地救火,更多的人則呆站在高處,麻木注視。 “……‘鳥籠’失控了?”余洲問,“所以你才能恢復?” 他們沒有看到阿爾嘉和亞瑟兄弟倆。從土壤中鉆出來的藤蔓纏上人的雙足,火勢絲毫不見減緩,無法逃脫的人在火海中慘叫扭動??謶趾吐槟緵芪挤置?,人們欣賞大火,甚至議論這是不是“王”阿爾嘉的新游戲。 余洲忽然發現,原本花田所在的位置竟有大量裸露的土地。 花柱巨人拖走了藤蔓和植物,裸露的土地無法燃燒,姜笑幾個人所在的河邊竟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余洲把他們接到魚背上,柳英年趴著擁抱魚干巨大的骨頭狂親:“好魚干……” 姜笑把這里發生的事情簡略一說,指著河流下游:“那些巨人往山那邊去了?!?/br> 那是隔開“煉獄”和此處的屏障。 巨人們進入河流盡頭的湖泊之后,淺灰色薔薇藤蔓離開了木柱,攀附在山壁上。 無數鮮艷的薔薇藤蔓被巨人帶到這兒,它們潛入湖中,湖中水平面被墊得越來越高,最終泛濫到河岸。大片的水澤阻隔了火焰。 尋常的薔薇藤蔓鉆入湖底連接“煉獄”的洞口,淺灰色薔薇則從湖面開始,緊貼山壁往上攀爬。 植物的莖葉、根須,擁有開山劈石的力氣。藤蔓從沿著孔洞和縫隙鉆入山壁,一種沉悶的破碎聲從山壁深處傳來。 它們在碎石、鑿山。 山壁之上的高空,魚干不住盤旋。 這似乎是魚干最后的力氣了,它忽然匆匆下降。落點沒有選好,余洲他們從它背上翻落下來,濕漉漉的身體幾乎瞬間就被“煉獄”焦熱的空氣烘干。 土地赤紅guntang,干尸般的人們看著天神般從天而降的幾個人,漸漸靠近。 “發生了什么事?”嘶啞粗糲的聲音紛紛詢問,“為什么有黑煙?那邊怎么了?” 還有人大笑:“阿爾嘉終于瘋了么?整個鳥籠,所有人,都要變得和我們一樣,對不對?”他的猜想讓周圍干枯的人們爆發狂喜。 山壁被藤蔓粉碎了,大地震動得如同波浪起伏。 崩裂的巨大響聲震得人耳朵幾乎失去聽覺,嗡嗡直響。滾石落入熱水里,濺起的水花又落到人身上。人們不能碰水,紛紛慘叫避逃。 魚干用巨大的身體包圍了自己的伙伴。碎石和guntang水珠砸在它的骨頭上,它空洞的眼眸注視山壁碎裂之后,從堅硬巖石里露出來的一個東西。 澄凈的金色圓球在火紅的山壁中微微搏動。 有什么人把它秘密放置在山壁深處,直到大山崩裂,才重見天日。 淺灰色薔薇瘋狂綻放,藤蔓在破碎的山體中鉆來鉆去。它們托起那顆金色的圓球,珍而重之地舉起。 綠色巨蛇蜿蜒而來,頂著它們挖掘出的寶物,漸漸靠近余洲他們所在的位置。 怪魚消失了,魚干落到余洲手里,沒有了起身的力氣。 它撲騰兩下,用如夢方醒的恍惚聲音說:“余洲,那是我的心臟?!?/br> -------------------- 作者有話要說: 余洲:魚干別拍了,你不知道你手勁大? 魚干一驚,魚鰭一縮,不小心把樊醒扇得原地滾了出去。 第20章 薔薇湯(12) 藤蔓把金色的圓球托到眾人面前。圓球散發熱氣,但又莫名的誘人去觸碰,余洲伸手時樊醒忽然擋了一擋,余洲扭頭去看魚干。 魚干沒有靠前,它活動魚鰭,像長了四蹄一樣爬到余洲肩膀上,縮到他的外套兜帽里。 余洲:“……你不要你的心臟了?” 魚干:“好奇怪、好奇怪??!” 余洲伸手抓它,魚干順著余洲領口鉆進衣服里,不管余洲怎么喊都不肯出來。 “我知道那是我的心臟,但是我不能碰!”魚干連聲音都顫抖著,“會發生可怕的事情,我不想碰?!?/br> 它沒有記憶,卻對這顆心臟產生本能的恐懼。余洲心頭一突:他也因為魚干的情緒而開始對這個圓球感到害怕。 藤蔓在顫抖,它們受不了這里的酷熱,漸漸枯萎。 眼看那沉重的圓球就要落地,余洲不自覺伸手接過。 碰觸圓球的瞬間,余洲先感受到的是手心仿佛被灼傷的疼痛。 但皮膚并沒有被燒壞,余洲忍受著古怪的痛感,發現圓球之所以呈現金色,是因為它有一層堅硬異常的外殼。金色的正是外殼泛出的光亮,而在圓球內部,影影綽綽可看見有一團形狀不清晰的東西,如同一團濃濁的灰黑色煙氣。 說是心臟,不如說是滾動的混沌。 余洲接觸圓球之后,魚干立刻爬出他的衣服。它稀里糊涂往余洲身后跳,落在姜笑的手里,抖個不停。 “快變大吧,變大了咱把心臟給你裝回去,說不定你就會恢復原樣?!苯λf,“你不是說,自己很漂亮、很威風么?” 魚干用魚鰭抱住姜笑手指:“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碰?!?/br> 姜笑:“你沒有腦子,很多事情記不住。拿回心臟說不定……” “魚家不碰?。?!”魚干大吼。 突然爆發的憤怒聲音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姜笑不再逗它了,微微合攏手掌,把它護在自己手心。 魚干對心臟的排斥出乎所有人意料。這條小小的怪魚膽子并不大,但還是頭一次這樣直接表達自己的厭惡。余洲拿著那圓球不知如何是好,樊醒:“魚干不要,那就放回去吧?!?/br> 然而扭頭看,安置心臟的地方已經崩裂,形成了巨大缺口,缺口上掛滿枯萎的藤蔓。湖里的水無法淹沒藤蔓,這些干枯堅硬的植物尸身,鋪就了一條從煉獄走回“另一邊”的路。 枯槁的人沒有猶豫。 他們笑著,一個拉著另一個,爬上藤蔓,跨過缺口離開“煉獄”。 “另一邊”正燃燒熊熊大火。從煉獄歸來的人們卻不覺得難受,他們奔跑著,跨過火場與燒焦的薔薇花,往聚居區奔去。他們呼喊著他人的名字,斷斷續續,嘶啞難聽。土地上掠過一條條干瘦的影子。 在他們身后,火紅色的山巒中,巖漿如同滿溢一般,開始滾流而出。 山里安放圓球的地方早沒了形狀,余洲他們連忙往更高處爬去。 無處可放的“心臟”,最后裝進了柳英年的背包里。 背包里原本裝著的過期食物,在姜笑和漁夫帽的強烈要求下,被柳英年不情不愿地丟了一部分。他的背包很大,是專業的登山包,雖然余洲有無數次想問柳英年身上為什么會帶著這么多過期食物,又為什么會背著登山包,但出于禮貌,他最后還是保持了沉默。 自從余洲告訴他們深淵手記的事情之后,手記也穩妥放進了柳英年的背包夾層?,F在柳英年背包里還裝著別人送給樊醒的兩條小姑娘裙子。 樊醒探頭一看,立刻把裙子拿出來丟掉了。 裝入“心臟”后,包里頓時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