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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離開他,走進興云莊的梅林深處,靜坐下來運功,調起所有內力逆行。 我只覺得自己忽然變得很輕,幾乎是轉瞬之間,我已進入到黑暗里,玄冰那種寒氣一下子入了骨。 我能感覺到一種力量在把我往回拉,伸手去碰觸時,是帶著鐵銹味的堅硬石壁。 我回來了。 我試著去打碎那石壁,但它堅固非常。我聽到從它后面隱隱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紛擾不斷。 我終于想起來我前世為什么會走火入魔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些聲音,在不斷地試圖將我拉進別人的身體里。 這一次,它漸漸地離我遠去,直到徹底靜寂下來。 我終于成功了。 我慢慢睜開眼睛,從冰里出來。一路回到宮中,院中梅花已謝,綠意盎然,石桌上擺著不知從哪兒摘來的果子,像是剛剛洗過的。 果然我一抬眼,已看到紅玉站在不遠處,驚喜道:“師父,你醒了?” 我應該已沉睡了好幾年,她現在已經不是當日稚氣未脫的小姑娘,明顯長大了許多,姣好的眉目中英氣愈濃。 我輕輕點頭,坐在石桌前,紅玉朝我行了一禮,而后坐在我身邊。 我道:“你還沒有下山?武功練得怎么樣了?” 紅玉笑道:“弟子功夫還好,兩年前就已下山了,這次是有事回來,想求師父?!?/br> 這倒少見,我道:“說吧,什么事情?” 紅玉斂了笑容,輕聲道:“師父知道,弟子雖是女兒身,卻一直想參軍報國?!?/br> 她將她下山之后經歷的事情一一道來,由于我之前就叮囑過她,不讓她當宋廷的官,紅玉就在幽燕一帶起了一支義軍,兩年來竟也壯大,駐守媯州,與幽州的蕭氏父子遙相呼應。 但幽云十六州多年來淪落敵手,紅玉不比蕭王有幾十年的根基,她麾下的義軍人少,大多是些流亡無家,缺衣少食的普通百姓,論戰斗力,總體來說還是不如金兵,她想向我請命,將我傳她的吳鉤劍法遍傳義軍上下,人人修習。 “就這樣?”我道。 紅玉低頭道:“弟子知道師門隱世,不敢私自將武功外傳?!?/br> 我道:“我既然教給了你,你想教給誰也都隨你,何況是這種有利于天下的好事。你師父我豈是那種掖著藏著,只顧私利之人?” 紅玉愣住了,我笑道:“只有吳鉤劍法夠什么?你去宮中密室,那有你無崖師叔曾經搜集的一些秘籍,我記得有幾門槍法,幾門刀法,適合戰場拼殺所用,全都拿了去吧?!?/br> 紅玉眼睛都紅了,顫聲拉著我的手道:“師父……” 我嘆道:“有你這樣的弟子,我也可足慰平生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br> 紅玉點點頭,起身去密室了。我望著空蕩蕩的宮室,如今我已不用cao心自己再被拉去什么別的世界了,從今以后,我就真正是這個時代的人了。 而我還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 我問紅玉天下形勢,紅玉擺出一張她隨身帶著的地圖,遼國已滅,遠遁西北,西夏勢弱,金國兵威漸壯,威脅著中原腹地的宋廷。 紅玉的目標,往近了說是守住媯州,保一方百姓平安,往遠了說,自然是驅逐韃虜,收復河山。 但我了解接下來的歷史,宋廷非但沒有驅逐韃虜,反而被韃虜驅逐著一路南竄。 山河傾覆,神州陸沉。 紅玉有任在身,不能多留,第二天一早就向我辭別。我在宮中靜坐了一夜,也關閉宮門,下山去了。 我易了容,往東一路走去。這次沒有匆匆趕路,而是多番停留。我昔日曾在靈州一帶一路行醫,這次也照舊而行。那時這些地方還有些繁華景象,現在已經處處凋敝荒涼,目之所及,全是戰禍遷延的慘狀。 我到幽州時已是三個月之后,剛剛聽聞這里經過一場惡戰。金兵雖退,但蕭王力拒金兵大將,舊傷復發,城中人心惶惶。 我正在一處草棚下替幾個抱孩子的婦人診治,便見長街前方有一隊兵士匆匆而來,領頭的是個青年將軍,看到我,眼前一亮,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 “您就是最近來這里的神醫?”青年喜道,他忙不迭向我行了一禮:“您能不能隨我去一趟蕭府?” 我看著他,還沒等我回話,那幾個婦人就道:“大夫您趕緊去吧,我們不要緊,蕭大王可不能出事情?!?/br> 青年滿臉感激,行大禮道:“多謝幾位大嫂?!?/br> 我已經猜出他是誰了,我隨著他的隊伍到了蕭府,府中多種茶花,衛士處處肅立。青年將我帶進一間內室,我看到了已經老去的蕭峰。 我實在不想用“老去”這個詞來形容他,他仿佛仍是年輕的,還是那個意氣風發,慷慨激昂,令天下豪杰為之側目的英雄。 青年行至榻前,躬身道:“父親,大夫已來了,您讓她看看吧?!?/br> 蕭峰靠在榻上,望著窗外,淡淡道:“不必了,我大限已到……送大夫出去吧?!?/br> 青年急道:“您別胡說,您不會……” 蕭峰笑了一聲:“誰沒有個大限,誰不會死?我蕭峰又有什么本事,能讓上天放過我?” 青年張惶地望了他一眼,眼中浮起悲色。我輕聲道:“喬幫主?!?/br> 蕭峰愣了愣,聽到這個稱呼,恍然回過首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