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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對六分半堂的事情感興趣,正要問問他狄飛驚近年來怎么樣,馬車已停下了。 金風細雨樓到了。 蘇夢枕忽然咳了起來,他從袖里掏出帕子,動作有種自然而然的熟練。他捂著唇,咳得背都彎下去,臉上溢出些許痛苦之色。 我扶住他倒下去的肩膀,手中玄冰內力打進去,安撫下他肺中的燥熱,他喟嘆了一聲,將帕子拿開,看都不看一眼,塞進自己衣襟里:“我還好,沒什么大礙的?!?/br> 我道:“你最近勻些時間出來,我幫你看看你的內功?!?/br> 蘇夢枕道:“好?!?/br> 他伸手掀開簾子,自己走了下去,而后伸出手來。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蒼白瘦削,手指關節處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 我搭著他的手走了下來,入目的是雨洗過后的藍天與矗立的四樓一塔。 還有坡上一望無際的花海。 我道:“這就是……” 蘇夢枕輕聲接過話來:“金風細雨樓?!?/br> 除了顏色各異的塔與樓外,坡勢平緩的地方都隔出一處處花圃來,在小雨后爭奇斗艷,襯得這里不像個幫派駐所,倒像個踏春觀景的勝地。 遠處塔下一汪泉水引到花田里,又別有一番悠然的意趣。 蘇夢枕道:“若只有樓和塔,看起來太單調了。那邊有樹,其余的地方就植些花株,不過這些花再多,也沒法和天山比?!?/br> 我一眼就看到了好幾株少見的蘭花,甚至于還有茶花,開得婀娜多姿。 蘇夢枕伸手一指,微笑道:“那里的你認得嗎?” 我遠遠看過去,驚訝道:“掛白玉?” 他抬腳帶我走過去,步入花叢中,霎時幽香撲鼻,帶著水汽清煙繚繞不散。這一處足足種滿了十幾株,有的不是白色的,帶著些金色,或是有紅色花紋。 蘇夢枕道:“這幾株我還不知道名字?!?/br> 我心情很好,指尖點點那白玉的小傘,道:“掛白玉也有別的品種,金色的就叫步搖,紅紋的叫花鈿?!?/br> 蘇夢枕道:“步搖花鈿?” 我點頭:“步搖花鈿白玉簪,它們的名字都出自閨怨小詞?!?/br> 我還有其他的話沒說,其實這花少見,只在天山有,我并不愛給花取名,這都是當年譽兒取的。 我漫步看去,天山畢竟氣候冷,大多是些耐寒的花,這里天氣雖然溫暖,可不比那些專門開辟的溫室,他這兒一定有通蒔花之道的人。我道:“你這里難得的是茶花養的好,抓破臉,紅玉髓,倚欄嬌,丹頂云……這些品相都是上佳的,不過那幾株我不識得,是不是近年來育的新種?” 我停在了一株月白色的花前,花瓣團團簇簇,雨過無痕,晶瑩如玉。 蘇夢枕點了點頭,我道:“叫什么名字?” 他低頭看著花,輕聲道:“它的名字也從詞里來,叫做千里共嬋娟?!?/br> 我沒和他在這里停留太長時間,左右以后會有機會看的。金風細雨樓的人已經在花叢旁候了些時候了,他向我介紹了他樓子里的四大神煞,外加一個上官中神,還有一些親信,接著便將我帶入他居住的塔上,上了幾層,就是他住的房間,離得不遠就是我住的。 我推開窗戶,樓下就是花海,遠處就是萬家屋舍。 蘇夢枕道:“迷天盟中大圣主,二圣主是我的人,三圣主四圣主早有異心,估計早已被雷損收買了,五六圣主已死,眼下關七在你手里,我可以讓它徹底散了?!?/br> 偌大一個迷天盟,簡直已經被滲透成了篩子。 再加上蘇夢枕一句話,就可以化作往日的塵埃。 也不知關昭弟若看到今日的情景,是喜是悲。 我道:“迷天盟本是對抗金兵的組織吧?” 蘇夢枕嘆道:“是啊,關氏兄妹原出身邊關,關七武功卓絕,關昭弟足智多謀,迷天盟一度為京城風云之首……可惜關七太依賴他meimei,關昭弟一出嫁,迷天盟江河日下,他瘋瘋癲癲,不辨是非,使整個迷天盟都墮落成了欺善怕惡,橫行不軌的組織,全靠關七武功高絕,才撐到今日?!?/br> 我想起他那一聲聲癡癡的小白,不由得冷笑:“他為私情所困,成不了大事?!?/br> 蘇夢枕閉了閉眼睛,忽然又咳起來,咳得像是五臟六腑都糾結在一起,我扶住他,再次給他輸去些內力,他氣息稍稍平穩了些,道:“我塔下有一處密室,全以玄鐵作壁,堅固非常,可以把關七放到那里去?!?/br> 我點頭道:“好?!?/br> 吩咐人安置好了關七,蘇夢枕又帶我去逛了一趟那四座樓,一邊走一邊咳,還要帶我去塔后看風景,我無奈,半路上制止了他,讓他回房去了。 我這次帶的藥都是為關七帶的,專門治腦子的,他估計用不了,也不知我當初給他的藥還有沒有剩。 我問蘇夢枕,他很干脆地回答全沒有了,他現在的主治大夫是宮里的御醫,平時不能宿在樓子里,為了方便,樓里有專門的藥房。 他親自帶我過去看了一遍,各種珍稀藥材都有,這就好辦了。 第二天,我和他去塔下的密室里看關七。 說是密室,倒不如說是關押重地,一道厚重的鐵門打開后,還隔著小樹一般粗的鐵欄,火把照耀之下,關七正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墻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