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我道:“放在客棧了,我沒有帶出來?!?/br> 張丹楓一夾馬腹,照夜獅子馬便加快了速度,小黑跟在后面狂奔。我算徹底放棄掙扎了,反正離客棧也不遠了。 大門早已關了,張丹楓帶著我,使輕功從窗戶進去,進了我的房間。他的輕功也極好,就像一只翩然落沙洲的白鷺,他去關窗戶,我忍不住道:“我方才去找你的時候,在樹林外看到了兩個人,要搶你的馬?!?/br> 張丹楓道:“是沙濤的人?” 我搖頭:“不,是胡人?!?/br> 他手下動作一頓,我道:“他們對話里要你回去,你認識他們?!蔽要q豫著繼續道:“你……你該不會是瓦剌的探子?” 張丹楓默然不語,撩袍坐在我身邊,我等著他回答我,我知道他武功比我高,若要殺我輕而易舉,但我實在是想問一問他。 我不希望這樣的一個人物會是間諜jian細。 他終于笑了一下,輕聲道:“你覺得呢?” 我看了他一眼,他面容沉整安靜,燈下如秋霜滿月,俊美秀致,根本沒有一分像胡人,就連中原的江南,只怕也難找出這樣的容色來。 我道:“你騎的是照夜獅子馬,此馬產在西域,大明無跡,現在是瓦剌貴族的寵物,你喝的酒,聞起來也并不太像中原的酒香,你是從瓦剌來的?!?/br> 張丹楓輕笑道:“是,我不僅是從瓦剌來的,我還是在瓦剌出生的?!?/br> 我心下驚異,皺著眉道:“可你卻是個漢人?!?/br> 張丹楓嘆道:“是啊,我是個漢人,偷入中國,必有所圖,你該將我抓起來?!?/br> 我斬釘截鐵道:“你不是jian細?!?/br> 他怔了一下,看著我,我也看著他,道:“你不像是個jian細?!?/br> 張丹楓眼中閃動,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笑道:“你吟著李白的詩,卻擁著杜甫的愁,這樣的人,怎會藏jian?” 張丹楓良久看著我,他忽然眨了眨眼睛,轉過頭去,我似乎在他眼底看到一點水色,他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壺,而后又放下,喃喃道:“酒呢?怎會沒有酒?” 我托著下巴,看他難得無措的模樣,我一些話就口無遮攔地說出來了,道:“不過你究竟是什么人?石英為什么拜你?你才幾歲,他為什么要說等了你數十年?還有你說要去取畫,取的是什么畫?” 張丹楓手指摩挲著茶壺邊,那笑意又恢復了:“嗯……小兄弟,你看我像是個壞人嗎?” 我道:“你是個好的?!本褪茄廴沉它c兒。 張丹楓點點頭:“你的問題,我遲早會讓你明白的,現在的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來。我先給你治傷,然后你聽我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我道:“不好?!?/br> 張丹楓愣了一下,而后嘆了口氣,看著我板著的臉:“又怎么啦?” 我別過頭道:“你出去?!?/br> 張丹楓臉上滿是無奈:“受了傷就不要鬧,你這脾氣怎么像女人?” 我道:“因為我本來就是個女人?!?/br> 張丹楓看了看我,然后表情一點點地變化,用了兩秒的時間才將我的話理解了意思,眼中出現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道:“我真的是個女人?!?/br> 我想了想,將束起的頭發放下來,我的偽裝很隨便,不過是穿了一身黑色的男裝,畫粗了些眉毛,壓低了些聲音而已,他一路都沒認出來,也許是他剛入中原……見過的人不多。 張丹楓盯著我,終于反應過來,抬腳就往屋外走,我一下子笑出聲來,笑了半晌,他又進來,走到桌前。 我忙稍稍收斂,可一看他的側臉,忽然又忍不住了,扭過頭去捂著半張臉笑得肩膀抖動。張丹楓目光看著桌子,沒有看我,他白玉似的臉龐似乎沁了一抹緋紅。 他拿過兩瓶藥來:“這是外敷的,這是止血的?!倍笈ゎ^又走出去。 我止住了笑,看了一眼他關上的房門,忽然覺得自己也有些出氣了,但也對他再難提起什么芥蒂了。我理了理解下來的頭發,拿梳子將兩側頭發梳起,在腦后綁住,做了個再簡單不過的樣式。 而后我用藥敷了傷口,沙無忌那一鏢劃得比我想象得要深一些,但也已經止血了,不是很嚴重。我將傷口纏起來,想了想,還是用帕子擦去了臉上的那點偽裝。 我打開門出去,黎明將近,已能見到些天光,門外的走廊里卻靜悄悄地空無一人。 莫非張丹楓已走了? 他一路走來,說是只交了我這個朋友??晌胰缃駞s是個女子,他難道避嫌走了? 我循著光影中的路往前走,天光漸起迷幻,消融黑暗,我從客房的所在走到酒樓,拾級而上,走上二樓,就看到靠窗的位置,白衣的書生正在把酒獨飲。 他見到我,笑得眉眼如初:“小兄弟,我已等你很久啦?!?/br> 窗外晨風吹來,我看著他輕笑道:“你還這么叫我?” 張丹楓道:“你我之間,本是意氣相投,知己相交,何論男女?我叫你小兄弟,比什么都順口?!?/br> 我歪頭道:“那你便這么叫吧?!?/br> 我走到他對面的位子上,他的目光便一直看著我,忽而吟道:“玉水弗透自一奇,云端新月遜三分?!?/br> 我道:“你說的是什么?” 張丹楓道:“是我對面的美人,窮我一生,未有見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