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竟然暗戀我 第34節
她感慨:“文官們識時務,百姓們也會看時勢,刑部問不出來的實話,你一出馬定水落石出了?!?/br> “尚用不到百姓,做賊者心虛,詐一詐就全都招了?!?/br> 話音落后,趙明錦看著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古怪復雜起來,周沛提及他時,可是用了狠厲這兩個字,許是他云淡風輕地詐,在旁人眼中就是狂風驟雨不停拍打。 “南淵有你這樣的王爺……” 葉濯勾起唇角:“怎么?!?/br> 趙明錦收回目光,閉眼淺笑:“挺好的?!?/br> 坦蕩、明理、溫潤雅正又不乏手段的上位者,是國之幸,亦是君臣百姓之福。 葉濯沉默地看了她許久,又將視線收回,緩緩落在天邊那輪將滿未滿的月上,無聲笑起。 若不是因為她,南淵哪里還有閑王爺。 翌日一早,鳥聲清越,天光初現。 葉濯先啟程回了書院,趙明錦則牽著馬不緊不慢的往山腰方向走。沒走出多遠,前方小路上就出現了兩個人。 那兩人一身書生打扮,著綠色單衣,外套白色薄衫,遠遠看去像兩棵露水未消的嫩蔥。 “嫩蔥”到得她面前,互相對視一眼,躬身抱拳:“敢問可是石先生?” 趙明錦清咳一聲:“不錯?!?/br> “學生是岳山書院黃懷安,這是同窗劉柏。先生昨日未至,學監很是憂心,故而派學生二人下山迎一迎先生?!?/br> 她淡嗯一聲,眸色含著淺淡打量。 黃懷安大方爽朗,長相還算周正,一雙眼睛黑亮亮的,透著股機靈勁兒。劉柏是個敦厚老實的模樣,雙手拘謹地垂在身側,頭微微低著,抿著唇只跟著附和點頭。 “石先生,學生來幫您牽馬?!?/br> 趙明錦順勢把韁繩遞出去,閑聊一般開口:“聽你口音不似岳州府人氏?!?/br> “先生慧耳,學生祖籍長安?!?/br> 竟是京城來的,她不由瞥了黃懷安兩眼,若有所思:“京城子弟也來此求學?” 黃懷安咧嘴笑開:“南淵四方書院由皇家設立,慕名而來者眾,像岳山書院里的學生,祖籍最遠的可是靖州呢!” 提到靖州,趙明錦不由哦了一聲,聲調上揚,帶著問詢。 “昨日書院就新來了個靖州的,”提到這位新來的,黃懷安嗤笑一聲,語氣發酸,“剛來一日就出盡了風頭,秦學正夸他就罷了,連莊夫子也……” 說到這里,一直沉默寡言的劉柏出聲打斷他:“懷安,快到書院了,我先回去稟告向學監?!?/br> 向學監這三個字咬的頗有些重,黃懷安一怔過后擺擺手:“去吧?!?/br> 看著劉柏走遠了,趙明錦無聲一笑,懶散地開口:“既是京師子弟,斷沒有被靖州來的壓一頭的道理,我自是要護著你們的?!?/br> 黃懷安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看向她的目光陡然亮了些:“學生……代其他京師子弟,先謝過先生?!?/br> 岳山書院建于山腰平坦處,視野極盡開闊,清灰石階綿延而上,書院石門洞開,恍若有海納百川之胸襟,欲收盡天下英才。 朝陽光輝灑下,金色的絲線勾勒過鑿刻于石中的大字,那字體清端方正,遒勁有力,一派莊肅不容褻瀆之風。 當趙明錦走上最后一節石階時,已有兩人等在那里。 黃懷安先是拱手一拜:“師長,”起身后又介紹道,“石先生,此乃學院向學監與秦學正,師長,這位就是石先生?!?/br> 那兩人亦是拱手:“石先生,有失遠迎,恕罪恕罪?!?/br> 趙明錦抱拳道:“二位客氣?!?/br> 向學監是頗上了年紀的,一頭鶴發,滿臉褶皺,下顎蓄了綹胡須,許是時常捻動之故,極其直順。 秦學正約莫不惑之年,五官冷硬,不茍言笑,瞧著就十分嚴苛。 二人一左一右引著趙明錦往里走,微風襲來,松枝婆娑,呼吸間都是松木的香氣。 拐過長廊,穿過中庭,到得書院學館大門。 讀書聲朗朗傳來,趙明錦下意識停了剎那,偏頭往里瞧了瞧,不過堂里像是齊刷刷“栽了一池子蔥”,分不清哪棵是她想看到的那個。 “石先生遠道而來,先歇息兩日,熟悉一番院中內務,”向學監在一旁捻著胡須,和善笑道,“課業一事,不必心急?!?/br> 秦學監也道:“今上雖倡行文武并重,但岳山書院歷來以文墨見長,武舉課業上石先生只需教些粗淺功夫便可。至于騎射,他們已修習三載,倒是無需再多費心?!?/br> 這意思是……讓她擺擺場面,裝裝樣子就可以? 也不知究竟是書院的武舉先生都這般好做,還是只對石相義女格外關照。 “如此……”她勾唇一笑,“便多謝二位提點了?!?/br> 學館后方共有三重院落,一重乃藏書閣、書房、饌堂與庫房;二重是學生與書童們的寢居之所;三重則是學正、學監與夫子們的居處。 將趙明錦送至居處,那兩人又同她客套幾句,便一起離開了。 回到房內,她簡單將行裝整理一番,躺到榻上閉眼歇息。 景流在書院失蹤數日,她如今算是成功潛入“敵營”,不過眼下敵情不明,還需小心查探兩日,不能輕舉妄動。 入夜,三重院落內擺了宴席,為趙明錦接風洗塵。 席桌上,除了白日里見到的學監與學正外,還另有三個身著儒衫的老夫子。 一一見禮過后,眾人舉杯正要以茶代酒,院落里突然走進來一個人。 趙明錦偏頭看去,還沒看清來人,先聽得向學監溫聲道:“三癡啊,今日我等為武舉課石先生接風,就差你一人,快來坐?!?/br> 那人冷淡地朝他們的方向瞥了眼,臉色沉凝,目光陰翳,整個人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 不僅沒有理會,還從鼻腔里哼出了一聲冷笑,而后徑直回了房。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好在向學監是個脾氣和善的,笑了兩聲打破沉寂:“三癡就是這個脾性,石先生莫見怪?!?/br> 趙明錦收回視線:“那位也是書院的夫子?” “不錯,他本名喚莊昀,三癡是我等為他取的別字,”向學監解釋道,“琴癡、畫癡、人癡,可不就是三癡?!?/br> 第35章 、034 趙明錦常年帶兵打仗,麾下兄弟眾多,論起長相,濃眉大眼的有,滿面虬髯的有,兇神惡煞的亦有。 雖說相由心生,但也不能一概而論。 那位三癡先生看上去是陰森了些,好壞卻不能輕易論斷。 見她沉默下來,向學監以為她是在琢磨“三癡”的深意,笑呵呵地解釋:“莊夫子癡迷琴技,沉迷畫藝,愛屋及烏,琴技畫藝卓絕之人便會引為知己。只可惜年年歲歲下來,學生換了一茬又一茬,能入他眼的,也就只有零星三人?!?/br> “哦?” 秦學正在一旁接過話頭,道:“翰林編修蘇展是其一;學生劉景是其二。只可惜這二人,一個學業已結,一個半途而廢,自離開后再沒回來過?!?/br> 趙明錦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景毅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兄長在書院定不會用景流這個名字,當會化名為劉景,將軍務必追查此人。 她心念一動,下意識想開口問,不過話到嘴邊終是換成了—— “第三人又是誰?” “第三人是前日里新來的,確有些學識?!?/br> 說起這位新來的,向學監頗有興致:“之前蘇編修托人捎了幅畫給三癡,三癡愛不釋手,還拿到學堂上與諸生品鑒,只可惜二十多人中沒有一人能窺透畫中精髓,唯有那靖州來的陳行之,見解獨到,一語便道盡了天機?!?/br> 聽到“靖州來的陳行之”,趙明錦一口茶水險些噴出去。 白日里黃懷安提到時,她對葉濯在書院的身份還只停留在猜測上,如今卻被向學監一句話給印證了。 葉濯給自己安排了個遠道而來的書生身份,雖是為了暗查書院,也實在委屈了些。 畢竟來日武舉課上相見,他可是要躬身拱手,喚她一聲“石先生”的。 想到那般場景,趙明錦借著喝茶的動作,勉強壓下翹起的唇角。 整肅好神色,她狀若無意般開口:“能得向學監如此夸贊,定然學識非凡,就是不知這拳腳功夫如何,待武舉課上,我與他過幾招?!?/br> 話音落后,除了向學監與夫子們,秦學正臉上也帶了分笑模樣:“石先生千萬手下留情,陳行之文采卓然,學識廣博,若這三年能在書院好好表現,三年后或可得書院薦舉,拜入左相門下,直入朝堂?!?/br> 趙明錦在心中冷呵一聲,拜入左相門下,也不看看左相家有沒有那么硬的門,能頂得起葉濯一拜的。 “如此看來,”她面上不動聲色,“此人果真是前途不可限量?!?/br> 秦學正將趙明錦的第一堂武舉課安排在三日后,這三日中,她可熟悉書院環境,了解書院內務,若有不明,可以到一重院落尋他與向學監。 昨日初至,她已在書院內閑逛了一遍,環境倒是大抵掌握了,至于書院內務,向學監似并不打算讓她過多參與,只交了本書生名簿給她,讓她先行熟悉。 名簿上共有書生二十九人,家世地位俱皆詳盡,趙明錦粗略一掃,來自京城的記在名冊最前,只有四人——黃懷安、劉柏、段希文與永昌侯世子鄭錫。 鄭錫的名字雖未抹掉,卻已被烏黑的墨跡圈起,想來他的事書院早已聽聞了。 趙明錦目光在他名字上停留一瞬,繼而向后看去,可是將名簿來來回回仔細看了兩遍,都沒有找到關于劉景的絲毫記載。 恍似書院中不曾有過這個人一般,但昨日夜里,秦學正還提到過他。 “可是名簿有什么問題?” 向學監坐在書桌后方,日光從他身側的軒窗鉆進來,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間,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神色,不過嘴角的笑依稀可辨。 趙明錦合上名簿,抬眸道:“名簿怎會有問題,我只是感慨,永昌侯世子可惜了?!?/br> “確實可惜?!?/br> “學生情況我已大抵了解,”她起身,將名簿還回去,“叨擾了?!?/br> “石先生客氣?!?/br> 趙明錦抬腳離開,走到門邊時,又聽向學監在身后狀似無意地問道:“石先生從京城而來,不知左相近日身體如何?” 她頓住腳步,眸子微微一瞇,飛快地將方才他們二人的閑談在腦中過了一遍。 “義父身子向來硬朗,”說著,她扭頭迎上向學監的目光,坦蕩且隨意,“不過蘇展辜負了義父的一片苦心,惹得他有些傷懷?!?/br> 話音消散,房內陡然沉寂下來,兩相對視間,氣氛莫名變得壓抑,連清脆悅耳的鳥鳴聲都讓人有些心驚。 不多時,向學監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蘇編修向來是個不懂變通的脾性,確是讓相爺頭疼了?!?/br> 她沒再說什么,只略一點頭,抬腳離開了。 回到三重院落,趙明錦緩緩舒了口氣,攥在袖口中的手逐漸松開,炎炎夏日,手指間竟起了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