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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條斯理地念出來:“就改成,受讓方確保出讓方知曉提供的全部資料,包括但不限于財務情況,生產經營情況,資產情況,項目開發情況等,均為真實,合法的?!?/br> 最后幾個字,姜知漓特意加了重音,笑意盈盈地看向嚴蕙。 嚴蕙臉上笑容一僵,心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當務之急是讓姜知漓簽下這份股權轉讓合同,哪怕她就算真猜到了什么,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實質性的證據。 如果姜知漓拿合同條款當借口反悔不簽了,那這些手腳就全都白做了。 這樣一想,她很快鎮定下來,吩咐一邊的秘書:“按照姜大小姐說的,去改吧?!?/br>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姜知漓開始一處一處地挑刺兒。 剛開始是某個條款,后來就是單獨的字眼,最后甚至離譜到了連標點符號都要修改。 “這里的“地”用錯了,應該是“的?!?/br> “還有這個,逗號換成分號吧?!?/br> 簡直快要把嚴蕙和一旁負責修改的秘書折磨得快瘋了。 會議室桌面上散落著不下二十個版本的合同,嚴蕙深吸一口氣,粘著水鉆的美甲深深陷進rou里,臉上也沒了一開始的洋洋得意,連法令紋都快出來了。 “這回呢,這回應該沒問題了,可以簽了吧?” 姜知漓輕抿一口咖啡,慢悠悠地放下杯子,見他們被折騰得差不多了,才勉強地說了句:“行吧?!?/br> 她拿起筆,垂眼的瞬間藏住眼底的那抹黯然,刷刷兩筆簽下了名。 見姜知漓真的這么輕易就簽了,嚴蕙的眼里先是難以置信,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姜知漓面色淡淡地拎包起身,臨走之前,又轉頭看向嚴蕙。 她勾起紅唇,語氣意味深長:“舅媽,還是別高興太早了。不是自己的東西,可得好好守住了,萬一一覺醒來,就什么都沒有了呢,對吧,世界上哪有什么十拿九穩的事兒?!?/br> 撂下這句話,姜知漓便轉身離開。 走到電梯處時,門剛好緩緩打開,和電梯里的沈思萱剛好迎面撞上。 沈思萱笑了一聲,語氣得意:“呦,真可惜啊姐,我來晚了,沒看上這出好戲。怎么,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坐一會兒?” 姜知漓懶得理她,目不斜視地往電梯里走。 見她出乎意料的平靜,沈思萱笑容收了些。 她來就是為了看看姜知漓怎樣被迫放棄一切,從昔日高高在上跌落到最低點。 那種走投無路,如喪家之犬一樣的可憐,失魂落魄,她卻一個都沒見著。 她的姿態一如既往的從容,高傲,就好像只是把那些股份施舍給他們一樣。 姜知漓,明明什么都沒有,又憑什么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沈思萱咬了咬牙,氣極反笑:“姐,我是真的佩服你?!?/br> “連家都沒了,未婚夫出軌,甚至連姑姑也想不管你,自己父親的公司也守不住,世界上連一個關心你的人都沒有,你說人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多可憐啊?!?/br> 無論她怎么說,姜知漓都像是沒聽見一樣,面無表情地按下電梯關門鍵。 終于,電梯門緩緩緊閉,隔絕掉外界所有聲音。 * 走出姜氏門口,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 瓢潑大雨,是她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大,砸在地面上,甚至都隱隱冒出了煙霧。 層層雨幕里,姜知漓深吸一口氣,撐開傘,一步一步沿著路走。 雨滴重重地砸在傘面上,噼啪作響。寒意被雨水夾裹著,絲絲縷縷滲入骨頭里, 不遠處,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個行人皆是步履匆匆,只有一只黃色流浪狗,孤零零地站在斑馬線中央,在過往的人群中原地打轉,渾身被雨淋濕,毛發濕答答的,一雙漆黑的眼珠里寫滿了茫然。 姜知漓忽然覺得,她就是路上的那只可憐的流浪狗。 漫無目的,像一縷漂浮在世間的幽魂,找不到歸處,是世界上最多余的存在。 沈思萱的那句話的確沒說錯。 她沒有家,不僅沒有家,她甚至連父親留下的最后一樣東西都守不住。 爸爸,對不起。 她這么沒用,難怪被人拋棄。 深深的無力感從頭到尾地將她包裹住,像厚重的繭,心臟不停地下墜,讓人喘不上氣來。 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里,姜知漓從未有過一刻,這樣地厭棄自己。 * 就在她的身后不遠處,一輛勞斯萊斯在雨幕中緩慢地行駛著。 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卻從她走出大樓開始,就一直緊緊跟在她的身后。 后座上,傅北臣目光一片晦暗,透過車窗凝著那道纖細單薄的身影。 看著她一個人在雨里漫無目的地走著,背影里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看著她彎下腰,給路旁淋雨的流浪狗撐傘。 心底最深的某一處徹底淪陷得一塌糊涂。 原本,傅北臣想等,等著她低頭求他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至少可以證明,她愿意利用他,甚至,愿意去依賴他。 他只想找到一點點證據去說服自己,這一次,她是真心的。 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說走就走。 可現在,傅北臣卻忽然覺得,無論她究竟是不是真心,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