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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尚是鄂州縣丞的趙泓頗為重視此事,他尚未有兵權,卻不惜以項上人頭擔保,上奏借兵,剿殺惡匪,大勝而歸。也因此事,他在瀝縣擁有了極高的名望,原鄂州知縣王清彥去世之后,他便上任為新一任的瀝縣知縣了。 可如今,王清彥之妻李沐蓁竟以血為書,上京擊鼓訴冤。 那七年前的瀝縣匪患一事,究竟還牽涉了什么? “李氏,你口中所言的歹人可是那瀝縣匪寇?若是,你這冤于七年之前便已然了結了?!憋L黎川淡聲道。 李沐蓁沒有答話,她的面色蒼白。 “莫非還有七年前那匪患的漏網之魚?”風黎川道。 “回稟大人,民婦所言的歹人并非那所謂的匪寇,而是——”話及此,李沐蓁袖間的手指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京兆尹大人,請容屬下道一句?!本驮谶@時,功曹參軍劉慶盛卻冷聲道,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鄂州瀝縣之事理應是先由瀝縣知縣一審,若是涉及知縣,則應避嫌,交由鄂州太守再審??纱嗣駤D竟直接手持血書,上京擊聞詔鼓。這便該是僭越之罪?!?/br> “劉大人說笑了?!甭牭靡坏狼迩謇淅涞穆曇糇远敷蚁聜鱽?。宮鈺側目微笑,“大人為何不想想另一種緣由呢?譬如說,無論是這瀝縣知縣,還是那鄂州太守,都難以置身事外?!?/br> 此言之意,分明是暗指瀝縣知縣與鄂州太守與這一冤脫不了干系。 風黎川抬眸望去,只見那一身貂氅的人正靜靜地微笑著。 ——渝蜀江子瑜背后之人是元晞公主宮鈺。而這位婦人正是被江子瑜所助,以此而言,這瀝縣匪患之事,絕非是一縣之事如此簡單。 風黎川聽到那垂首的疤臉婦人輕輕道:“回稟大人,民婦所言的歹人,便是而今的瀝縣知縣趙泓,他正是殘害民婦一家的歹人?!?/br> “眾人皆知,瀝縣知縣政績斐然,待人溫厚,李氏,構陷朝廷官員,乃是牢獄重罪?!眲c盛冷叱道,他盯著李沐蓁,忽而想到了什么,向江子瑜望去,“區區民婦便敢構陷朝廷官員,恐怕這背后謀算另有其人?!?/br> 宮鈺依舊是靜靜地微笑著,只是那微笑卻仿佛是無言的嘲弄。 “民婦對天發誓,所言句句屬實?!崩钽遢璧?,此刻,她的嘴角微微扯開一絲弧度,那臉頰上的疤痕便也宛若活了一般,令人無端生了一絲寒意。她緩緩地從袖間掏出了一根斷了的玉鉤。 當見到這根玉鉤時,京兆尹內的人竟臉色皆變。 只見這根破碎的玉鉤上,雕刻著精致繁復的皇家龍紋。 這根玉鉤,分明是御賜之物! “還請京兆尹大人過目,民婦曾于家女身亡之地拾到了此根玉鉤?!崩钽遢璧吐暤?。 是南月玉鉤。風黎川沉默了片刻,七年前,瀝縣知縣趙泓以命換兵,剿除匪寇,大勝而歸,當今圣上頗為贊賞,便賞下了南月玉鉤于他。 此乃無上榮光,可而今現于此,卻無疑是一種諷刺,這南月玉鉤竟成了瀝縣知縣趙泓牽扯于其中的一樁物證。 然而,僅僅憑此依舊是難以斷案的。風黎川若有所思地望向宮鈺,畢竟,瀝縣知縣趙泓身在鄂州,京兆尹府未必能輕易觸及鄂州之事。 然而,令風黎川意外的是,只聽得宮鈺道:“說來也巧,京兆尹大人,在下前些日子入京,卻也恰巧遇到了瀝縣的趙泓大人?!?/br> 瀝縣知縣趙泓此刻竟也身在盛京。 風黎川心下嘆了口氣,這些巧合堆積于一起,便不該是巧合了。 ——而是一個謀算,一個將他視為棋子的,環環相扣的謀算。 而那位執棋的人,必定是元晞公主宮鈺。 “來人,宣瀝縣趙泓?!憋L黎川道。 第十五章 趙氏父子 別院內,墨黑的瓦礫便似半彎勾玉,映著無人的石階。然而,這石階上的寂靜也不過須臾,很快便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 雕飾著繁華的檀木門被來人一把撞開。 這人也不過弱冠年紀,錦衣雅然,面色陰柔,一雙丹鳳眼微然上挑,即便是滿面惶然,也添了幾分風流韻味。只聽得他慌亂無措道:“父親,父親,大事不好了,七年前的,那王家之事被捅到京兆尹府了!” 屋內,那坐在太師椅上的老人垂手放下了茶盞,他著了一身繡了鸂鶒的墨綠官袍,神色喜怒難辨。他臉上有幾道溝壑之紋,雙髻發白,顯然已是年過六旬了。此人便是瀝川知縣趙泓。 “父親,兒子知錯了!七年前,瀝縣王家之事,實是兒子出了疏漏,竟讓那王家之婦茍活了下來,兒子知錯了!” 趙泓不由露出一絲冷笑,他沉聲道:“你確實是錯了,錯到連自己錯在了何處都不自知,我趙泓于官場內也可算是英明之人了,卻偏教出了你這一愚鈍之子,這還真是我的失策?!?/br> 趙夢德聞言臉色煞白,他雙腿一軟,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渾身顫抖得宛若一只受了驚得鷓鴣,“父親息怒。兒子,兒子自知愚鈍不堪,還望,還望父親明示?!?/br> 趙泓望著趙夢德,似是憶起了什么,他徐徐嘆了口氣,語氣卻是軟了些許。 他前半生一直無子,發妻柳氏病故時,他已年近四十,尤恐后繼無人,求子之心便愈發強烈,納了十七房小妾,年至四十三才得了趙夢德這一子。趙氏的香火傳承便全然寄托于趙夢德一人身上了。望子成龍之心人人皆有,他亦是,卻不料趙夢德自小便性子綿軟,而今弱冠之齡竟也怯弱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