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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栩放下手中酒杯正色道:“戰國時代,群雄相互吞并,諸國國君眼中只見吾輩固守成規,兼愛非攻,鋤強扶弱,在那個弱rou強食的時代自是不合時宜;而今天下大一統,吾輩自墨子老前輩相授,對技術、發明、研究與辯辭之興趣遠甚于出將入相,由此便奉鉅子之令,舉滿門遷至深山,研究宇宙萬物之理,自給自足,倒也自得其樂?!?/br> 岳駿德敬墨家子弟三人,自己仰脖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感嘆道:“可惜、可惜,我大秦雖自商君變法而由弱變強,法家律法之嚴苛在征戰時代確實壯民心,但而今宇內四海平定,道家垂手而治,與民修養更得民心,近年來,講究入世的儒家子弟紛紛秉承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想法走入朝堂,竟也成一股不小的勢力。在下實在替墨家可惜?!?/br> 天孤和尚放下茶杯,和顏悅色道:“岳大人不必有此擔憂,吾輩皆無怨言?!?/br> 岳駿德聽得他三人如此說,便也放寬心,轉而問道:“恕在下冒昧,兩位國師和杜先生此次出山,是否也是奉了鉅子之令?不知有何指教?” 天孤天傷對望一眼,還是杜栩開口:“誠如剛才樓下的幾位士子所提到的,雙龍降世的異象,長安城的百姓多是親眼所見,但是家師卻在夜觀星象中發現中天之星大耀,便派我等來長安城探聽虛實?!?/br> 天孤和尚接著師弟的話道:“陛下病中曾夢見青龍、白龍和黑龍在天空中爭奪明珠,只是我與天傷師弟無論如何觀測,這北方屬水的黑龍始終未聚龍氣,因此陛下夢中這黑龍也只是一團黑影,只是模糊有龍形,卻來勢兇猛,若非天象顯示其貴不可言,陛下甚至以為外敵。原以為這黑龍指向的是薛夫人誕下的公子,但……” “但薛夫人誕下的是一位公主,”岳駿德替他把話說完,“看來失望的不止是長興侯薛彭祖啊。怎么,墨家也關注皇位傳承么?” 天傷行者一向少言寡語,此時開口道:“傳承不明,則國祚不穩,天下苦征戰久已,墨家始終以兼愛之禮傳承,我們也是想盡自己綿薄之力,保證帝國權力的移交平穩,不使百姓再度受苦,若有風險,則及早告知陛下做準備。至于繼承人究竟是誰,我們絕不多做干涉,因為一切均有氣數和天命,人為是做不得主的?!?/br> 岳駿德輕嘆一口氣:“雙龍變三龍……恐怕這正是陛下遲遲不能下定決心選定繼承人的癥結所在吧,他還在等黑龍聚氣?!?/br> 左右國師不語,但是默許了岳駿德的猜測。 杜栩為自己再添一杯酒:“三龍奪珠,這明珠,自然是指皇位,只怕傳承不會一帆風順?!?/br> 天傷行者突然開口:“師兄,你可記得雙龍異象出現時乃是長安一個烏云密布之夜,我曾同你說過……” 天孤和尚的神色仿佛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岳駿德舉起的酒杯又放下,忙問:“二位國師有何高見?” 天孤和尚緩緩說:“兩位公子乃是建元元年七月初八日出時生,但雙龍的異象乃是在夜里就出現了?!?/br> 天傷行者一邊點頭一邊補充:“起初我與師兄都以為纏繞在青白兩條龍身側的黑氣是烏云,但漸漸的那團黑氣越聚越多,絕不像是一團烏云的樣子,更像是一條首尾尚未成形的龍影……” 岳駿德大驚失色:“右國師的意思是……這,這黑龍絕非是近日才出現,而是一早……一早……” 天孤和尚閉上雙眼:“龑龑在天,龍行龘龘,圣人出世,國運昌隆。三龍之異象早已在我們眼前,只是我們卻視而不見……” “我曾在古書中讀到過,”杜栩喃喃道,良久仿佛才下定決心說出口,“真龍不分雌雄?!?/br> 岳駿德沉吟:“黑夜掩藏了黑龍的行跡,現在的問題是——黑龍為什么沒有聚氣?黑龍要什么時候聚氣?”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眾人一驚,推拉門打開,岳家的管家岳伯跪在門口。 岳駿德疑惑道:“岳伯?您怎么來了?” “少爺,”岳伯的聲音顫抖,“老爺病重,公主請您快帶著孫少爺回府看看吧! 【注1】鉅子:又稱“巨子”。墨家有著嚴密的組織和紀律,其領袖就是鉅子。 第三十章 見背:最終別離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眾人一驚,推拉門打開,岳家的管家岳伯跪在門口。 岳駿德疑惑道:“岳伯?您怎么來了?” “少爺,”岳伯的聲音顫抖,“老爺病重,公主請您快帶著孫少爺回府看看吧! 已到日落時分,鼓樓傳來擊鼓聲,這擊鼓聲會連續五百下,鼓聲畢時,則所有經營買賣的商鋪必須休業,酒樓茶肆等還可繼續營業,但亦不允許在店外招攬客人。長安城雖無宵禁,但是每當暮鼓聲響起,人們便拿著買到的貨物往家的方向去,待暮鼓聲畢時,街上店鋪皆關閉,行人亦寥寥。 雙馬軺車飛馳在東西走向的青龍大街上。管家岳伯仍在催促馬跑得更快些。太陽落山后,初春的寒氣侵襲而來,風刮得岳駿德臉頰生疼。春衫不耐寒,但岳駿德感受不到冷,他的腦子和心都是空的。算來與父親岳誼已有月余未曾謀面,突然傳來病重的消息,岳駿德心中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回到府中,夫人景陽公主牽著哭泣的幼子岳攸平已在春夜寒風中等候多時。岳駿德將長子岳攸至送至景陽身邊,父親的緊閉的房門就在眼前,卻不知何故,有一種“近鄉情怯”的復雜心情,他伸出去推房門的手又縮了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