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二日天不亮,慕暖拖著疲憊的身子起了床。 她悄悄摸摸點燃了油燈,看了一眼熟睡的杜啟笙。 杜啟笙這半月睡的都不大安穩,總是會醒,醒來急促喘息。 頭幾次把慕暖嚇的不輕,請了大夫來看,說是好事。 睡夢中記憶會慢慢蘇醒,但最先記起的會是那些不好的。 慕暖會抱著杜啟笙安慰,待他睡了才敢安心閉眼。 后來癥狀好多了……嗯,當然是每次歡愉之后,他會安穩睡上幾個小時。 這會杜啟笙睡的很熟了,慕暖躡手躡腳從木板床上下來,穿好衣服,借著依稀微涼的晨光出了門。 這些天雨小了些,以往總會下成纏綿不絕的霧氣,模糊了山也模糊水,分不清山水的分界線。 今日看天氣倒不太會下雨。 慕暖拿上門邊破傘,辨認了一下方向走了去。 路邊已有小攤販起了個大早,打著哈欠收拾攤位。 小村子向來自給自足,物價不算貴,多數可以以物抵物。 慕暖先前來時,將身上的金絲軟線旗袍換了吃食,杜啟笙的軍裝倒是沒敢拿出去換。 這種小村子忽然來了個大人物,慕暖怕嚇壞這些質樸的村民。 出村的路就在兩山之間,這山不算高,陡坡卻很多,而且遮擋視線、樹木茂密,本地人都不敢貿然上山。 加上季節到了,野獸也會出沒,不太安全。 若杜啟笙還是以前那個杜啟笙,翻山越嶺也不是不可。 但慕暖不想再變成累贅。 前陣子下雨毀了路,村民自發去搬那些滑坡的石頭,這會搬的差不多了。 巨石七零八落掉在路上,多數搬到了路邊,勉強能認出一道小路來。 “欸,暖娘子來了?” 賣菜的老板摘了自家新鮮的蔬菜,挑在擔子上走過來。 他家和菜地就在附近,尋??偸且獜倪@邊路過。 “老板,我想問問,從這里去香城要多久?”慕暖問。 “噯喲,這可不好說?!崩习鍝u搖頭:“別看這邊的路清理差不多了,后面還長著呢!咱們這里附近都是山,這邊還是整改過的。若這里堵了路,外邊也不好說?!?/br> “是這樣么?!?/br> 慕暖嘆息。 “暖娘子家在香城?”老板上下打量慕暖,心道這么漂亮水靈的姑娘,大抵是從大城市出來的。 “嗯……我和我夫君都是香城的。老板,謝謝你,看樣子要等著天晴了?!蹦脚嘀樛刈?。 卻不想遠處傳來一陣呼聲:“哎呀不好了!琴娘你別想不開??!” 慕暖一怔,丟下雨傘跑去。 琴娘與她年歲差不多,卻是個寡婦,丈夫死在了去年的暴雨之中。 而上個月,慕暖飄來的時候,琴娘的兒子也死在了一場疾病中。 雙重打擊之下,琴娘的神智出了問題,整日渾渾噩噩,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這幾日情緒更是不穩定,總喜歡往水里跑,總覺得家里人都在水里等她。 用老一輩的話講,那就是魔怔了。 “暖娘子,你別跑!” 老板也扔下了擔子,跟著慕暖跑去。 琴娘大半個身子沒入了水中,其他人拉的拉,扯的扯,可湍急的水流讓他們不敢上前。 琴娘單薄的身子宛如定海神針,水催不動一分一毫,她就鐵了心要往中間去。 “琴娘回來!” 慕暖撲騰到了水中。 —— 杜啟笙迷糊之中摸了一下旁邊,冷的。 他倏然驚醒,“暖暖?!” “噯喲,你個大男人怎么還在睡??!”隔壁大嬸踹開了門,驚魂未定:“還不去看看,你娘子投水啦!” 杜啟笙臉“刷”一下白了。 他潛意識里,水是危險的,他好像曾經在水中失去過什么。 巨大的恐懼感讓他連滾帶爬不顧形象沖了進去。 “暖暖!暖暖……”杜啟笙一邊喊,一邊沖到從未去過的水邊。 果然,水中有兩個影子。 雨又開始下,杜啟笙見到那影子,駐足愣住了。 水和雨…… 連綿不絕的大雨刷下來。 “……我絕不獨活……” “……杜啟笙你放手,不放手我們兩個人都會死的……” “……你敢,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老板急的不得了,他不會游泳,只得找人家借了繩子,等沖回來的時候,暖娘子家的大傻子也撲騰了進去。 好嘛。 老板急赤白臉,恨不得找根煙點上。 這算什么,倆傻子投水?還是今兒黃歷上寫著適合投水? “那口子,你愣著做什么,救人呀!” 老板的媳婦跑過來,推了一下老板。 老板蹙眉:“暖娘子水性那么好,沒看見?” 啊這…… 的確,支流不比香江,水不深。那浪看著大,卻沒多大危險性。 一般水性好的人,多數不會應付不來。 老板媳婦啐了一口:“說到底暖娘子還是個女人,你一個老爺們看熱鬧是幾個意思?” “啊不,我是想……暖娘子家那個傻夫君,水性也不錯?” 的確,慕暖仿佛靈活的小蛇,注意避讓著小小的漩渦,一步步走向琴娘。 “琴娘,你別沖動,咱們回家……回家啊?!蹦脚⌒囊硪砜拷?,生怕琴娘一個想不開,自己鉆進水里把自己淹死了。 她完全沒注意身后的杜啟笙越來越靠近。 “琴娘!”慕暖焦急喊了一聲,剛抓住琴娘,沒想到琴娘力氣極大甩開了慕暖。 這下可好了,水中本就站不穩,被這力量一帶,慕暖腳下又是被水沖刷圓潤的石子,當即失了重心。 完犢子。 沒想到,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撈起了即將嗆水的慕暖。 她慌張抬頭,對上那雙陰鷙的眼睛。 仿佛還有磨牙聲。 “慕暖,你膽子大了,又想著投水自殺了?” 呃? 欸? 等等。 他喊自己什么?! 慕暖又驚又喜:“杜啟笙!你不傻了?” “……” 杜啟笙蹙眉看向站在水中呆傻的琴娘,一手抱著慕暖貼近自己,一手不耐煩拎著琴娘的領子給拽了回去。 叁人上了岸,村民立刻找衣服的找衣服,拉人的拉人。 唯獨雨中那二人,呃……沒人敢靠近。 “慕暖,果真是膽肥了,那水有多危險你不知道?!”杜啟笙嘶啞著吼了出來。 慕暖心虛撇開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我這不是擔心琴娘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