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嬌嫁紈绔 第100節
侯夫人卻依舊不放心,“你身子弱,走兩步就吃力,膽識又小,盡量別往朱貴妃跟前鉆,尤其是她身邊的兩個嬤嬤,別瞧著一把年紀,一身的功夫深藏不露,到時候別吃了啞巴虧?!?/br> 侯夫人也不知道朱貴妃為何突然辦起了茶會,還是在這落雨天。 但直覺告訴她,怕是不簡單。 朱侯爺入獄,今兒朝堂上太子已公然同皇上提出了翻案。 一切都已經開始了。 這節骨眼上,走錯一步都將是萬劫不復。 她幫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顧好自己,顧好這侯府,不給他們添上半點麻煩。 宮里的貼子一下來,侯夫人本也不想讓姜姝去,可細細再一想,自己越是憂慮的多,越會引起宮中那位的疑心。 既然阻止不了,侯夫人只能再三叮囑姜姝,“世子爺在朝堂樹敵眾多,沒撈到什么好名聲,你既已嫁給了他,往后的風雨,是好是壞,都會有一半降在你身上,旁的事情,你不用去cao心,唯獨一樣,你得護好自個兒,這回進宮萬事都要把細些……” 她如今可是椋哥兒心頭的寶,容不得半分閃失。 侯夫人也聽說了昨兒大公主遭遇之事,她自己也同那朱貴妃打過幾回交道,說起話來軟得跟棉花似的,可心腸之歹毒,怕是無人能及。 還騙過了所有人。 若不是知道當年要長公主同遼國和親的那餿主意,最先出自她口,自己也不會相信她的歹毒。 姜姝點頭,“母親放心,兒媳明白?!?/br> 第91章 姜姝巳時進的宮。 漫天的雨點子砸在金磚上, 再濺進幾步高的長廊,黏黏的水霧敷在那地面上,一層濕滑如同潑了豬油, 各家的奴才丫鬟們扶著主子,小心地從那長廊下穿過。 姜姝的馬車在榮華殿門口一停,長廊上瞬間安靜了安靜,一串花花綠綠的身影,陸陸續續地回了頭。 姜姝出嫁之前, 鮮少出門。 若不是后來嫁給了范伸, 誰也不會去留意姜家那等小門戶里的一位病秧子。 如今麻雀飛上枝頭當了鳳凰,免不得勾起了好奇心, 個個都想去瞧瞧那能變成鳳凰的麻雀,到底是何模樣。 薛家的三姑娘今兒也來了。 也不知道身旁的誰悄聲說了一聲, “世子夫人來了?!毖胰媚锬笤谑掷锏木昱敛挥梢痪o,心頭也跟著跳了跳, 隨著眾人一道回過頭去。 馬車外晚翠撐著傘, 春杏上前拂開車簾, 姜姝卯著腰從里冒出了一顆頭來。 雪色錦緞的春季斗笠,烏黑的鬢發, 一只金鑲寶珠蝴蝶趕花的小插貼在那鬢發上,一個抬頭, 便露出了底下那張巴掌大的小臉。 雪色斗笠一相襯,膚色更是瑩白如玉。 清澈的眸子卻又如同濃墨,烏黑發亮,輕輕往上一撇, 精巧的五官霎時透出一股純凈的仙氣兒, 薛家三姑娘一時屏住了呼吸。 眾人一個失神, 還未來得及讓人細細去打探,那雙眸子又突地垂下,微微額首,娟帕抵唇喘咳了起來。 姜家姑娘打從娘胎里就帶了病,這事兒誰都知道。 原以為進了侯府,憑著范大人的關系,定也給她治好了,如今一瞧,這病兒倒是還在。 也是了,范大人再大的本事,也挽不回一個本就虧空了的身子。 人是長得標志,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 “小姐,咱們走吧?!毖胰媚锷磉叺难诀咻p輕地拽了拽她的袖口,薛家三姑娘回過神來,一時才察覺到周圍幾個姑娘的目光,偷偷地都落在了她身上。 薛家三姑娘趕緊收回了目光,邁了步子。 若非貴妃娘娘昨兒親自給了她帖子,她也不會來趕這一趟。 事情雖已過去,自己也許了親,不再惦記著了,然卻抹除不了世人的記憶,那樁往事注定會成為她一輩子的笑話。 薛家三姑娘的腳步急急地往前,一人進了榮華殿,給朱貴妃請完安后,便出去選了個僻靜的地兒呆著。 薛家三姑娘一走,陸續有人進來。 朱貴妃坐在軟榻上,捏著手指上的金驅,目光一直盯著屋外,片刻后一陣熱鬧的腳步聲傳來,倚立在她身旁的福嬤嬤,脖子一伸往前外瞧了一眼,回頭便同朱貴妃悄聲道,“娘娘,人來了?!?/br> 姜姝適才一上長廊,身旁便圍滿了人,聽著她們說了這一路,橫豎一個人名兒也沒記著。 等進了殿內,個個都刻意地避開,為她騰開了路。 如今進去,也她就走在了最前頭。 姜姝扶著春杏的胳膊,腳步吃力地跨過門檻。 走上前還未說出一句話來,先是幾道喘咳聲低沉地溢在了屋子內,姜姝艱難地蹲下了身子,軟榻上的朱貴妃及時起身,笑著迎了上去,“范夫人來了本宮這兒,不必多禮?!?/br> 姜姝又是一聲喘咳,下蹲的身子不動聲色地直了起來,這才緩緩地抬起頭,軟著嗓子道,“臣婦見過貴妃娘娘?!?/br> 那面上的膚色,欺霜賽雪,一雙眸子水光瑩瑩,立在那整個人嬌喘微微。 饒是朱貴妃也愣了愣。 這么些年,朱貴妃見過的美人兒不少,有嬌艷的,有清純的,有出身于名門世家的,也有身份卑賤的,無論是個什么樣的,到最后都沒在她手里討到一個好結果。 在她年輕那會子,膚色或許還能同她比上一比,可到底是上了年紀,對面的姜姝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紀,無論是那面色,還是神態,都壓了朱貴妃一籌。 再被那雙淚光點點的眸子一瞧,朱貴妃身上剛醞釀出來的那股子嬌柔,自個兒都覺得有了幾分東施效顰,幾不可察地斂了下去,故作輕松地道,“本宮就說,能讓范大人收心的人必定不俗,今兒本宮總算是瞧著了,夫人這模樣也不枉范大人爬了一回墻?!?/br> 朱貴妃說著便要伸手去扶她,姜姝也迎了過來。 然終究還是抵不住體弱,喉間的喘咳一上來,姜姝立馬背過了身子,接連不斷地一陣猛喘之后,朱貴妃伸出去的手,也縮了回去。 趕緊讓春杏扶著她入座,又讓福嬤嬤去準備茶水。 等姜姝喘過那陣子了,貴妃娘娘才關切地問道,“夫人這身子,這么久了還是沒有起色?” “我……”姜姝一開口,又不行了,身旁的春杏見狀,只得替她回答了朱貴妃,苦著臉搖了搖頭道,“娘娘不知,大人為了夫人的身子,什么法子都尋了,太醫也把過脈,上回大人還專程帶著夫人上了一趟江南,尋常青法師開了個藥方,如今吃了大半個月的藥,平日還算好,一落雨,便是如此……” 朱貴妃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人是她請來的。 落雨天不便,她也知道。 朱貴妃催了一聲嬤嬤,“趕緊給夫人奉茶……”朱貴妃話音剛落,福嬤嬤還未上前,春杏便從身后晚翠手里拿了一個包袱出來,“還請娘娘見諒,常青法師給藥之時,尤其交代了,夫人這身子平常的茶水飲不得,專門給了個方子熬了水,奴婢今兒都帶上了……” 春杏說完,便從包袱里翻出了一個水袋,遞給了姜姝,“夫人喝一些吧,先緩緩,回去了再煎藥?!?/br> 福嬤嬤端著茶盞僵在了那,看了一眼朱貴妃,朱貴妃的眼皮子不動聲色地一顫,卻依舊擔憂地道,“本宮倒是不知,夫人的身子竟……” 說完這才自責了一聲,“早知如此,本宮就該另選個日子……” 姜姝飲了一口那水,喘咳聲終于平息了下來,虛弱地道,“不怪娘娘,是臣婦不爭氣,這打娘胎里帶來的毛病,就算大人找了法師,尋了那神丹妙藥來,怕也是為時已晚……” 那臉上的哀苦之色,鎖在眉目之間,竟是悲慟至極。 朱貴妃愣了愣,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其眸子里的一滴淚水,淬不及防地落下來。 朱貴妃一身的嬌氣,今兒遇上姜姝,不僅沒處施展不說,還得出聲相勸,“夫人說的是哪里話,夫人自帶福相,又有范大人護著,怎可能治不好,這藥也才吃了大半月,能起什么效……” 姜姝搖頭,“承蒙娘娘安慰,臣婦哪里有什么福相,臣婦自己的身子自己豈能不清楚,旁的便也罷了,臣婦也沒想過能多活一年,就是苦了大人啊,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他……” 姜姝說完便垂下頭,拿起娟帕抹起了淚。 朱貴妃捏著心,再次相勸。 小半個時辰過去,朱貴妃心頭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盡顧著安慰她了,進宮了二十幾年,她怕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消極,滿腹哀怨的人。 能安慰的詞兒自己都快說盡了,她卻還是能尋出一個由頭來發愁。 朱貴妃突然佩服起了范伸,這樣的人娶回去,怎受得了…… 俗話說的好,跟著什么人,過什么樣的日子,跟著心境開闊的人,久了壽命都會長些,若是遇上這么個動不動就自怨自艾之人,自己的心情都跟著喪上幾分。 朱貴妃有些提不起勁兒了。 尤其是姜姝還時不時地喘咳上兩聲,時辰一久,咳得她嗓子也跟著癢了起來。 朱貴妃很想岔開話題,姜姝卻似乎說上勁兒,竟是纏著她不放了,眼淚就跟不要錢地似得,什么事兒到了她嘴里,都能唱衰。 朱貴妃礙著她的身份,又有事情相求,只得受著,實在是聽的口干舌燥了,便回頭讓福嬤嬤拿了幾樣皇上賞賜過來的稀奇瓜果。 本想打發她一下,將她從那話頭子拉出來,姜姝卻什么都沒碰。 平常的茶水飲不得,東西更不能亂吃。 說累了喘上了,便又飲一口水袋里的湯水,緩和了下來,又繼續接著說,朱貴妃試著幾次轉移話題,想從她嘴里套幾句話出來,都被她扯到了十萬八千里,完全挨不著邊兒。 朱貴妃聽夠了,也受夠了,終是趁著她飲湯水的功夫,暫時放棄了,一聲打斷,早早讓人開了宴席。 宴席上,姜姝的喘咳還是沒止住。 見到春杏從那包袱中又提出了湯袋子之后,朱貴妃臉上的神色終于掛不住了,隨意尋了個借口擱下了筷子,匆匆地回了屋。 身后福嬤嬤緊跟其上。 門一關上,朱貴妃的臉色就垮了下來,“可憋死本宮了……” 福嬤嬤也沒料到世子夫人,竟是個這么不成事的人。 想想范大人如此精明,怎就娶了個這……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那皮相,勉強可以看,“娘娘還是算了吧,奴才看,她不是咱們要找的人?!?/br> 朱貴妃眉頭一擰,滿臉的厭惡和不耐煩,捏著喉嚨,喘了好一陣,咳出了聲兒,才終于好受了些。 “她再不成事,也是唯一一個能讓范大人翻墻的人?!敝熨F妃回頭看著福嬤嬤道,“你聽了這半天,莫非還聽不出來,她哪一句離開過范大人?” 福嬤嬤上了年紀的人,愈發受不了喘咳聲,只覺得心都被她咳碎了,倒還真沒留意。 如今被朱貴妃一說,又才去細細一品,確實是滿嘴的,“大人說……”“大人給……”“大人勸……” 福嬤嬤心頭一震,隨即又犯了難,看著朱貴妃道,“進口的東西,她一樣沒動,咱還能想什么法子……” 朱貴妃也著急,思忖了半晌,眸子動了動,突地對福嬤嬤道,“你去替本宮,取一根人參來?!?/br> 福嬤嬤一愣,疑惑地看著她。 范伸是陛下的心腹。 侯府怕是不缺人參。 朱貴妃又才附耳對其吩咐了幾句,福嬤嬤聽完,臉色立馬變了,“娘娘,這怕是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