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75節
姬姮抬眼注視他,他穿的赤色蟒袍,腰間系鸞帶,足登玄金皂靴,和以往相比更氣派,她緩慢將手搭在他胸口的蟒紋上,那條蟒生出了爪,尖銳鋒利,不仔細看,會誤以為是龍,她的手好似被蟒爪握住,她突的手一縮,冷聲說,“已經過了一月?!?/br> 她不想再浪費時間,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一個小小的風寒到現在還反反復復,三不五時的喝著藥,她擔心父皇的身體,但也怕他哪天真的倒下,她什么都沒有,到那時她就真的只能依靠陸韶。 她不想被一個太監困住。 陸韶微笑,“春闈就要到了,臣琢磨著是個好時機,趁著舉朝都盯著科考,到時放出風聲,咱們葫蘆巷出了個女神童,想必會叫陛下驚訝?!?/br> 姬姮眸子稍定,重新把手搭回他的肩膀,仰頭朝他彎了彎眉,“本宮暫且信你一次?!?/br> 陸韶眼神直愣,手探過來包住她的腰身,矮下頭含住她的唇。 姬姮張著唇受他肆掠,眼中涌出水霧,她在片刻坍塌著脊背,感受到肩頭衣衫下墜,他的手攏在后頸處,像是擒住了她的命脈,她眸光泛空,任他隨意擺弄,快陷入漩渦時,屋門被敲響。 陸韶猛地抬起頭,看著她倒在臂彎里,面似桃花,唇紅的叫人一眼就想銜住,細頸伸直,一只手就能扣在掌中,稍微用力,這細脖子便會被折斷。 只要她不說話,她更像一件易碎品,美麗、脆弱。 陸韶將衣裳提好,想扶她躺回去。 姬姮便在這時動了,她曲膝坐直,手扯住他的衣領道,“本宮沒說停,誰叫你停的?” 陸韶眉尖挑起,笑問道,“還要臣抱懷里?” 姬姮將人按倒,自上而下俯視他說,“本宮讓著你許多了,你只配被本宮騎在頭上?!?/br> 她太執著這姿勢,仿佛只要他一直被她壓著,他就一輩子是她的奴才,哪怕回回到最后成了他一人快樂,她還得叫他托著,必須要逞強,便是哭也要讓他翻不了身。 陸韶喉結快速動了動,眼中濃黑溢出,他舔著唇角道,“既然殿下喜歡,臣也只能讓殿下如愿了?!?/br> 不過是騎在頭上,只要她不跑,他有求必應。 他扯下圍帳,兩人的身影被徹底遮擋了下來,屋外頭王歡還在拍門,全然沒聽見里邊兒偶爾漏出的幾聲低音。 “廠督!您在不在?奴才干了一票大的,李明啟這狗官死定了!” “您開門??!” 他杵門口叫了好幾聲,不見陸韶回音,便以為他不在。 他噌噌跑去公主府,公主府的大門緊閉,直接沒讓他進,他氣的沒處發,不得不折回來,這一來一回,那屋里的燈倒是亮了。 王歡怕屋里沒人,戳破窗紙往里瞅,一眼見他家廠督單手抱著九殿下,兩人衣著整齊,廠督小心翼翼給人順背,九殿下臉都白了,眼睜不開,縮在他身上時不時發顫,那兩只纖足被廠督握在手心,墨發如瀑,悉數垂到他膝頭,只那么一眼便陡然讓人臉紅。 這九殿下生的太好,都不像人了,怪不得廠督能任打任罵,還要把人當祖宗捧著。 屋里陸韶察覺到外頭有人偷看,剔下手上扳指沖窗戶邊飛拋。 王歡急喊了一聲天兒爺,蹲地上才躲過眼瞎的可能。 屋門自內打開,陸韶的聲音傳出來,“你小子不想要眼睛了?” 王歡佝僂著腰站到門口,也沒敢往里瞧,中規中矩道,“奴才叫了您大半天,您都不搭理奴才,奴才這不是急得才冒犯了……” 陸韶還抱著姬姮,低眼看她緩過氣,才臉色泛yindao,“急什么急得火燒屁股?” “奴才帶人去五柳齋,正好碰上李明啟在會客,那宴上有不少朝官,李明啟還抱著個小姑娘,看樣子也就十四五歲,”王歡停頓了一下,正猶豫要不要往下說。 陸韶手按了按,示意他閉嘴,旋即要放姬姮回床。 姬姮扒著他的胳膊,睜眼起來瞪著他,“你們瞞著本宮什么?” 陸韶一本正經道,“臣是叫他去抓人的,自然會遇著些不堪入目的臟污,您就別聽了?!?/br> “本宮就要聽,讓他說,”姬姮跟他僵聲道。 陸韶抿緊雙唇,半晌對王歡道,“往下說?!?/br> “他們湊一起都在說春闈的事,直說如今吏部有魯昭,向徳書院的學生不好考上,他們想著要不要和魯昭探探口風,若魯昭識時務,他們自然也沒所謂,若魯昭敢跟他們作對,他們決不能容他在朝堂上,”王歡說道。 姬姮慢騰騰挪到床里,肅寒著面道,“你去抓李明啟,何不干脆把這幫子人都抓起來,他們排擠同僚,死有余辜!” 陸韶撫平衣服皺痕,沉目道,“您說的簡單,這么多人全下臺,陛下走哪兒找人頂上?” “翰林院內多的是進士,那些人在翰林院里呆了許多年,父皇想用他們都沒法用,這么好的機會,把向徳黨全數打盡,你為什么不肯?”姬姮質問道,只要向徳黨沒了,父皇就能培植自己的朝臣,不再受牽制。 王歡遲疑道,“奴才就抓了李明啟,那小姑娘奴才給放了,其余朝官奴才沒動……” 陸韶先前指明,只抓李明啟,所以王歡進五柳齋,不管其他人說了什么,只把李明啟扣押住帶進西廠詔獄。 陸韶清淺一笑,朝他揮手,他忙不迭跑開。 陸韶起身去關門,姬姮抓了床邊的杌子沖他砸,“本宮要向父皇揭發你!你對父皇不忠誠,你該去死!” 她手上沒多大勁,杌子扔不了多遠,陸韶伸腳踩在杌子腿上,杌子一下擺正,他端坐下來,跟她笑道,“臣對陛下自然忠誠,您又鬧騰?!?/br> 他笑的極其可惡,姬姮氣慪了一半,一瞬笑起來,“你不打算對付向徳黨?!?/br> 所以,女人入朝為官的話也是用來騙騙她,好讓她老實乖順。 “向徳黨是打不完的,六部九寺有多少職務?這些職務上可能多多少少都有向徳黨,您只覺得臣在糊弄您,可您想過沒有,臣抓了五柳齋這批人,陛下真的若是辦了他們,從翰林院里調出來的進士入朝,他們能服眾嗎?他們真的能處理好各司事物?”陸韶緩緩說。 他說的都是事實,滿朝的向徳黨不可能一次性清出去,但是罷了這些有話語權的人,至少能做到殺雞儆猴,他說的這些都是借口。 他就是要留著向徳黨。 “你怕父皇卸磨殺驢,所以你干脆不動他們,你以為本宮不知道?”姬姮譏諷他。 陸韶嗯著點頭,拍手笑,“您變聰明了,臣還當您看不透,那臣直白告訴您,臣這顆心是向著您的,臣也忠于陛下,但臣怕死,總不能臣做完了活計,臨到頭沒有賞賜,還要讓臣去死吧?!?/br> 姬姮眸中泛起恨,匆促爬下床,張手掐他脖子,“你答應本宮的話,全是在騙本宮!” 陸韶張手固住她兩只腕子,送人回床,笑瞇瞇道,“臣可不會騙殿下,殿下想要的,臣都會如殿下的愿,所以臣殺一個李明啟,讓那幫向徳黨曉得,臣想辦他們易如反掌,只要他們安分,臣可以留他們到小殿下登基?!?/br> 姬姮心頭陡跳,“你什么意思?” 陸韶齜牙笑,“臣想娶殿下?!?/br> 姬姮臉色微沉。 “臣說的娶,是想光明正大把殿下娶回家,所有人都知道,殿下是臣的夫人,”陸韶道,他的眼中充滿了柔情,他知道她不會同意,所以他跟她談判,縱使用了脅迫的手段,他也不后悔,他要娶她,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九公主是他陸韶的夫人,誰也沒資格做她的駙馬。 姬姮五指緊攥,“如果本宮不答應?!?/br> “殿下不答應也沒事,臣呢,就做個富貴閑人,殿下的姑娘們臣都給您進言,往后上朝為官是她們自己的造化,臣也沒必要因著您一句話就毀了姑娘們的前程,就是臣到底也是氣的,這一氣臣就不會再擁護小殿下了,立儲的決議向來遭朝臣各方非議,大臣們自來都對小殿下頗有微詞,這后宮里,杜雪悅也有了身孕,說不準還有另外一位皇子降生,皇位誰坐還說不定呢,”陸韶吹了聲口哨,不掩惡劣的對她肆意微笑。 姬姮霎時兩眼閉住,胸中怒氣翻滾,她答應了這條狗,容他守在身邊,結果他貪得無厭,想要更多,她只能妥協,有朝一日讓他放松警惕,她必定親手結果了他。 她重新張開眸子,蘊出笑道,“你扶皇弟登基,本宮嫁你為妻?!?/br> 陸韶的心跳極不規律,長久以來的夢竟真的實現了,他遏制住激動,輕輕回她,“好?!?/br> 第72章 (二更) 狀元游街…… 李明啟一入獄, 陸韶就上奏其德行敗壞,猥褻幼女,實乃禽獸。 皇帝震怒, 直接下旨抄了李家,并令刑部對其處以五馬分尸的極刑。 行刑當天, 皇帝率百官在踏仙臺眺望,百官震顫, 人人自危。 自此陸韶這副和善的樣貌在朝臣心中化為羅剎鬼,誰也不敢再輕視他。 轉眼過三月,秋闈后便是放榜日, 不出眾人所料, 安雪麟果然高中了狀元, 朝里涌入新人。 與此同時, 燕京流出一首詩, 從大街小巷傳開,甚至國子監內的學生都能念上口,這首詩好巧不巧, 讓魯昭拿來教了姬煥。 皇帝的身體一直不見好, 倒是近日被春闈的喜氣沾上,有些精神,還有閑心把姬煥叫到跟前拷問。 他考了姬煥一些平日里學的文章, 姬煥這回答的頭頭是道,沒半點?;?。 皇帝很是欣慰, 便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大了一歲,人也懂事許多,從前讓你讀書簡直要你命, 現兒也能口口是道了?!?/br> 他不覺感慨,姬煥養在他跟前有兩年了,兩年前還只知道哭,教什么都不會,如今被魯昭帶著,竟也像模像樣,他才七歲,笨些沒什么,身邊有個好先生就不怕他成不了才。 就是可惜自己大概等不到他成才的那一日。 陸韶在旁邊看皇帝面露惆悵,連忙對姬煥道,“前個魯先生不是教了小殿下一首詩,您念出來給陛下聽聽?!?/br> 姬煥奧奧兩聲,拉著皇帝道,“父皇,兒臣學的詩好有意思,您要不要聽?” 他其實也不知道詩有沒有意思,就是魯昭說,這詩合該他學。 “瞧你得瑟,念來給朕聽聽,看是什么絕句,”皇帝笑他賣弄,臉上滿是寵溺。 姬煥便學著魯昭把小手背到身后,搖頭晃腦起來。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云烏。 登舟望明月,空憶五公主。 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席,繁花落紛紛?!? 這首詩一念出,皇帝眼中立時淚水模糊,他的鎏兒死了整整一年,那時她才二十六,其他公主們安逸的待在后宮,她們不需要出入戰場,每日穿著漂亮宮裝,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他的庇佑下。 只有他的鎏兒在戰場上殺敵,他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陸韶手捏著布帕為皇帝拭淚,柔聲說,“這詩是從市井流傳出的,那些百姓聞詩悲慟,五殿下在百姓們心中永遠是受敬仰的?!?/br> 皇帝咳嗽著,未幾靠回榻,合眸道,“能寫出這樣的詩,這人也是有大抱負?!?/br> “陛下有所不知,這詩是個六歲孩子做的,”陸韶道。 皇帝怔愣,驚奇笑起來,“還不及煥兒大,都能做出這樣的詩來,莫不是神童嗎?” 陸韶也跟著笑,“還是個女娃?!?/br> 皇帝滯住,驀地瞇起細眸頷首,“也就這點大的女娃娃敢寫出來,鎏兒在她心里估摸著是英雄,她把鎏兒當做標榜了?!?/br> 他低嘆一聲,“女孩兒有那么大志氣不是好事,世道不容啊?!?/br> 他記起了姬姮曾經跟他叫囂著要參政,滿朝文武全是男人,放她入內,過不了幾日就能被吐沫星子淹死,她還成天要強,朝官們就怕逮不著她的錯。 陸韶凝眸,“這天下是您的?!?/br> 皇帝雙目放空,天下是他的,他卻有諸多顧慮,他即位前,父皇曾說,往后的大魏他若想長久,一定要變革,因為滿朝陳腐,僅憑著他一人撐不了多久,他需要人才。 這人才無關男女,只要能為他所用。 可是他老了,也活不長久,可能也看不到大魏能綿延多少年,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總有后輩接手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