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73節
皇帝突的笑一聲,“佳芙宮那頭剛懷上,英國公指不定高興壞了,估摸正在做什么把持朝政的美夢,朕還愁怎么治他,劉乾倒幫了朕一個大忙?!?/br> 陸韶靜默。 皇帝眸子飄到他身上,涼聲說,“這么說,韓秀那個女兒還真在你手里?” 陸韶頭抵著地面,“韓小姐在流放途中遭劉乾暗殺,臣派人將她救了下來……” 索性劉乾一死,什么事都能按到劉乾頭上,只要不叫皇帝對他起疑心。 皇帝未答聲,過良久才擺手道,“罷了,朕到底虧欠韓家,韓秀女兒沒死也是給朕積德?!?/br> 陸韶將手中的供狀遞給他,繼續說,“這是劉乾的供狀,請陛下過目?!?/br> 皇帝拿過來看,一目十行,眼睛定在劉福來三個字上,霎時心往下沉,從前劉福來在御馬監當隨堂,他曾見過人,是個老實巴交的太監,后來不知什么緣故叫劉乾調去了幽州做守備太監,這些年劉福來在地方上勤勤懇懇,皇帝看在眼里,本以為劉乾沒了,將好用他來填御馬監的缺,哪想這兩個姓劉的穿一條褲子,都對他的女兒下狠手,這還了得,往后他若是不在了,劉福來也能欺負姬姮。 他狠狠捶著頭,咬牙半晌,跟陸韶露出親切溫和的笑容,“這次你出力不少,朕也不能虧待了你,那御馬監缺不得人,掌印的位置你替了吧?!?/br> 陸韶趕緊道,“臣,臣已經總領京營……” 皇帝抬手打斷他話,“你是朕最看重的人,京營交給你朕放心,朕知道你忙,但朕手里實在抽不出旁人,其他人朕也不放心,你就累些,替朕順便擔了御馬監?!?/br> 陸韶便也不再推辭,忙道是,轉而說到,“陛下,女真人還時常在邊境擄掠,這次叫駐扎在關中的關內軍給打退了,里邊兒有個小將甚是勇猛,臣想提一提他的軍職?!?/br> 皇帝精力和往常沒得比,跟他說了些話,便困倦不少,揮手道,“你看著辦,下去吧?!?/br> 陸韶悄聲離去。 —— 姬姮在總督衙門里等了約小半個時辰,陸韶晃晃悠悠進來,她一盞茶喝到底,手撐著腮望桌邊的一盆仙客來發呆。 陸韶站到桌前,把仙客來捧到窗外,果見她翹起腿,手按在桌角,瞧起來在忍耐火性。 陸韶哎呀呀著聲,轉到她左手邊,輕握住她,隨即帶著站起來,“臣的不是,叫殿下等的這般久,該自打嘴巴讓殿下解氣?!?/br> 姬姮露出挑釁的微笑,“你打呀?!?/br> 陸韶沒半點惱,樂滋滋捧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拍,拍了幾下問她,“殿下滿不滿意?” 姬姮別開眼,“你叫本宮來,為的什么事?” 陸韶便托起她的手朝后院走,這里場地寬闊,花草少,很有軍事衙門的做派。 兩人進到左邊軍器間中,里頭擺放了各種武器,還有輕騎鐵甲,那些鐵甲樣式輕巧,瞧著不像男人穿的,姬姮伸手摸一下鐵甲,很堅硬,她彎唇道,“這是給她們打的?” 那二十個姑娘,目下已經出師,只等著姬姮派遣,但她們身上沒有盔甲,姬姮一直瞅著她們裝備,這下倒好了。 陸韶自后方將她抱住,下巴抵著她脖頸,“您看,臣多貼心,事事給您想好了,還討不到您的好?!?/br> 姬姮曲起手指,半咬唇不做聲。 陸韶托她臉轉過來看,眸子幽深,“臣給鬼臼升職做指揮僉事,您開不開心?” 姬姮眼中劃過精光,眉目溫軟,并不跟他嬉笑,只說,“送十個女兵去邊塞?!?/br> 陸韶陰陽頓挫的回她一個好字,攏著她的細腰繞到軍器間后方,那里竟是個練武場,場中站著二十匹駿馬,個個膘肥健壯,陸韶立在馬前微一揚手,二十匹馬都撅起前蹄長嘶,看起來好不威風。 他手打一響,那些馬又都乖乖站地上,仰首挺胸,一看就和尋常馬種不同。 陸韶伸手拍了拍其中一匹馬,跟姬姮笑道,“這些都是河曲馬,是臣從騰驤四衛營中抽調出來的馬匹,其他幾營可都沒資格騎這么好的馬,臣惦念著殿下,便將這些送給您的姑娘們,好叫她們上戰場殺敵,也給您爭光?!?/br> 這些馬精神抖擻,姬姮看的欣喜,總歸是他給自己獻殷勤,她自是照單全收。 “這些都是本宮的,本宮要出宮了?!?/br> 她得了好東西也不跟陸韶說謝謝,陸韶習慣了她無禮,但又想逗她,翻身跳到一匹馬上,徒手撈起她,把人抱到馬上坐好,旋即就要策著馬跑。 姬姮自從上次在馬上摔下來過,便對馬產生畏懼,他這么陡然抱她上馬,她登時汗毛倒豎,想都沒想,揚手往他面上抽,“你敢叫本宮上馬!你要是發瘋就滾一邊去!” 第69章 (一更) 香氣 陸韶攥住她那只手束到后背, 眉梢帶著輕佻,“有臣在,您怕個什么勁?” 姬姮一瞬垂著頭, 唇線繃直。 “年前那匹白蹄烏就沒回來過,沒準叫豹子吃了, 現下這些馬都聽話的緊,像殿下這樣兒的貴人騎著它, 那是它的榮幸,”陸韶在她耳邊輕道。 姬姮指節微蜷,青白著臉不做聲。 陸韶抽出一條青色緞帶遮住她的雙眸, 唇近她臉側依戀道, “臣帶殿下騎一回馬, 殿下覺得好玩了, 自然也會消除對馬的恐懼?!?/br> 姬姮偏身說, “放本宮下地?!?/br> 她語氣里的抵觸消散了不少,陸韶一手兜著她,一手抓著韁繩驅馬繞場地內走動, 那匹馬走的緩慢, 馬背上感覺不到顛簸,尤其姬姮幾乎坐在陸韶腿上,他的臂膀很有力, 橫在她腰間讓她不用擔心掉地上,只除了有些虛浮感, 當真如履平地。 馬兒繞了一圈,陸韶勒住韁繩讓它停下,低眼瞧她笑,“要下來嗎?” 姬姮看不見四周, 意識是空懸的,陸韶跟她說的都沒過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烏漆麻黑,身后人抱著她,好像真的有了安全感,她現出迷茫的神色,開始疑惑自己為什么會對一個叛主的人放心。 陸韶眼神柔和,手在她手腕邊游弋,近唇吻在她耳側,“殿下是不是累了?臣帶殿下去休息吧?!?/br> 姬姮的雙眸張大,緞帶將她的視線擋住,她看不見陸韶,她只能聽見身后的那顆心在撲通撲通跳,他的臉很燙,燙的她沒力氣趕他走,身體也禁不住被他扣在懷中,她又開始酸了,想搖頭卻把眉毛皺緊,連躲避都變得像在欲拒還迎。 她的前襟開了些,膚質雪白帶粉,在白日里看的更養眼,她身上的每一寸都是用金樽玉露嬌養出來的,她被皇權寵成了壞女人,沒有感情沒有憐憫,她要什么,得人捧起雙手送到她面前,她得了自己想要的,可能連個笑都懶得施舍。 壞的坦坦蕩蕩。 陸韶突然揪住她的衣裳,騰抱起人跳下馬,急促闖進旁邊的凈房中,他們靠在木質躺椅上,陸韶看她閉著眼流淚,他抹掉淚,扶她坐起來,縱容著她來做主人。 可惜她不中用,這主人當的,還得他扶持著才能穩住,哭的撐不住終究倒下來要他憐愛。 —— 冬日白天尤其短,中午一過天兒就陰的怕人。 姬姮窩在陸韶懷里發懶,看著有些提不起勁頭,隨時能昏睡過去,陸韶撿起褙子替她穿好,捏著她的手指放嘴邊淺啄,“臣過了些,等回去給您涂點傷藥?!?/br> 姬姮想撤手,他抓著不放,她抖了一下,半張唇罵他,“瘋狗?!?/br> 陸韶齜牙笑,放過了她的手指,低頭噙她唇親,“您會栽培,養出臣這樣兒的,您這種栽培法子,男人在您手里過不了幾日都得瘋?!?/br> 姬姮憋著氣挪開臉,想起身走。 陸韶攥住那兩只雪足,察覺到微涼,干脆團著放曳撒里,“好不好的,沒個準信兒,臣將您放心窩子上疼,您這心底還不知怎么算計臣?!?/br> 姬姮怔了下,撇過眼道,“本宮要回公主府?!?/br> 陸韶手還攬在她腰上,哄著她,“要不要臣抱?” 姬姮低下來頭,臉色發僵,她沒力想走也走不了幾步,都是這狗東西害的。 陸韶皺皺鼻尖,悄聲說,“王歡把蛇婆帶回來了,臣抱殿下去見見她?” 姬姮抿緊唇,手自覺掛到他脖子上。 陸韶笑瞇了眼,拿過斗篷將她蓋的嚴嚴實實,起身出了總督衙門。 總督衙門在皇城外宮,已經遠離了內廷,陸韶抱她一路走,沿邊的小太監宮女都不敢抬頭看,他頗招搖的出了皇城,徑自把姬姮帶回府邸。 王歡坐在堂屋里給陸富貴看東西,都是他在建陵買的稀罕貨,他一眼見陸韶把姬姮抱到后院去,嘴兒張的老大,“乖乖,總督出息了?!?/br> “出息什么?九殿下拿他當個消遣罷了,”陸富貴撿了兩個陶制火罐,甚是喜歡,“這對兒火罐給我吧,我這雙老寒腿過冬就疼的受不了,拔火罐倒舒服?!?/br> 王歡道了聲得,扣扣搜搜從兜里摸出個翠色石頭,上頭雕刻著奇怪的雕像,上首是人,下首魚尾。 陸富貴看的新奇,笑問道,“這什么稀罕物兒?” 王歡拋了拋石頭,往門外走,“我在建陵買的壽山石,給總督送去?!?/br> 他跑到后院,正見陸韶從屋里出來,他屁顛顛到跟前,把壽山石給陸韶道,“總督,那個老婆子有點意思,奴才從她身上搜到了這玩意兒,說是圖騰?!?/br> 陸韶將石頭顛了顛,笑起來道,“去,把蛇婆帶來,殿下要問話?!?/br> 王歡答應一聲,匆忙跑出院子。 陸韶折回進屋里,他放輕步子到床邊,她閉了眼睛打盹,他摸一下她的眉尾,這會子不皺了,舒展起來也好看,看不出她脾氣差的要人命。 他一碰,姬姮就醒了,她推掉臉上的手,翻身背對他,“本宮不想待在你的府邸,趁早送本宮走?!?/br> 陸韶湊到她臉邊,將那塊壽山石拿出來給她看,“這條美人魚是從蛇婆那兒搜來的?!?/br> 姬姮還記得這條魚,先前是陸韶買回屋里逗樂用的,還給她說了美人魚是個什么鬼東西,她不喜歡。 “你從高盧買的魚別栽蛇婆身上?!?/br> 陸韶笑了,“殿下也就跟臣狠,看人一點也不準,得虧陛下和臣護著,不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br> 他嘴邊的笑帶著些意味不明,讓姬姮瞅著很膩煩,她撥開陸韶,側坐起來,斜他道,“別把自己說的有多厲害?!?/br> 陸韶無所謂她怎么想,只等著王歡把蛇婆揪來。 過半盞茶,王歡拖著蛇婆進屋,陸韶攙姬姮坐到外屋的紅木藤椅上,蛇婆一見到姬姮,登時兩眼含淚,“小主子,您叫這些魏國將士抓奴婢,您難道都忘了先前奴婢跟您說過的話嗎?” 陸韶端出來蜜餞罐子放姬姮手邊,順道拿出一顆蜜餞遞到姬姮嘴邊,她擰著眉,到底沒在蛇婆面前發火,張唇吃了蜜餞。 蛇婆愣著眼看他們姿態親密,良晌不敢信道,“你,你們什么關系?” 陸韶長眉一厲,“咱家跟殿下什么關系,輪得到你來問?” 蛇婆匆促想上前,叫王歡按著跪到地上,她問姬姮,“您要是嫌鬼臼伺候的不順心,奴婢再給您挑一個合眼的,何必跟這個不陰不陽的太監有勾連?!?/br> 姬姮淡聲道,“本宮身體里的香怎么回事?” 蛇婆神色沒半分慌張,規規矩矩解釋說,“皇女們天生就有的香,您問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br> 姬姮在她面上看不出撒謊的痕跡,但也不想信她說的話。 “你是母妃跟前人,你怎么不清楚?還是你不想告訴本宮這香的來歷,以期接著騙本宮?!?/br> 蛇婆心一跳,猜到胡蓉她們漏了馬腳,讓姬姮發現了破綻,她還是笑著,“奴婢只不過是主上殿前的宮女,都進不去主上的寢殿,許多事也只是聽主上吩咐,哪里知曉那么多皇室秘辛?!?/br> “母妃連凝香丸的秘方都能交到你手上,你怎么可能不清楚本宮身上的香?”姬姮已經有了火氣,若不是看在她年老的份上,估計早開口罵了。 蛇婆呆呆注視她,在許多年前,羌柔曾說過,她會把孩子教的很單純,這樣就不用擔心以后不聽她們的話。 可是現在的公主殿下卻變了,和先前在建陵時看到的不同,她似乎被人教的伶俐許多,沒那么好糊弄了。 陸韶攤開手給他們看那塊壽山石,“你們的圖騰不是月亮嗎?怎么變成了一條美人魚?” 蛇婆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陸韶搬來椅子坐倒,“你們這些黎國人心夠野的,大魏以日為尊,你們就搞出個月亮圖騰,好叫殿下以為日月同輝,結果還是假的,美人魚怎么了?丟你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