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40節
經過燒煮,這些丸子都變得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香味。 姬姮撿起一顆聞了聞,這味道她很熟,小時候母妃常讓她吃的一種糖果子味兒跟這很像,她每天都得吃,一直吃到七歲,母妃就停了糖果子,沒再讓她碰過。 她將那顆放回碗里,懶得再碰。 “凝香丸給人吃了就生香,不吃了會如何?” 胡蓉撓撓頭,捧過來一罐水銀倒進碗里攪拌,軟聲說,“自然就沒了,普通人哪能身體含香,靠著藥物延續罷了,像殿下您和主上這種的,都是上天眷顧,天生下來自帶著香,這體香還會因著你們的身體狀況變化?!?/br> 她說著有些臉紅,瞅瞅她又瞅瞅鬼臼,細聲細氣道,“您自個兒該能感覺到的?!?/br> 姬姮抿緊唇,想起來跟陸韶在一起時,她身上的香總是濃郁,還帶著她陷在泥濘里爬不起來,要他摟著才好些。 她突的生出煩膩,劈手推開椅子,起身時一不小心將爐子踢到,鍋猛地倒下來,里頭是燒沸的熱水,燙到她身上,指定要揭一層皮。 鬼臼眼疾手快,忙一把拽住她躲到左側,熱水落地上還是濺了不少到她手上,疼也不是很疼,就是燙紅了。 鬼臼扶她坐到外頭的欄桿上,胡蓉找來藥塞給他,他瞅著姬姮冷俏的臉不敢上前,胡蓉推他道,“你別磨嘰,殿下手傷著,你趕緊給她搽藥,我還得煉藥!” 說完就躲煉藥房中。 鬼臼咽了咽口水,湊到姬姮跟前道,“主人,卑職給你抹藥吧?!?/br> 姬姮看他一臉蠢相,不耐煩道,“快點?!?/br> 鬼臼蹲到地上,擰開盒子,隨即輕輕執起她的手,她手白凈纖小,鬼臼齜牙傻笑,真好看。 姬姮真是看夠了他的蠢樣子,伸腳往他腿上踹,“你要再敢笑,本宮馬上叫人把你轟出去?!?/br> 鬼臼立刻喪著臉,用藥膏給她抹。 恰時陸韶進了長廊,走兩步路就見他們一坐一蹲,鬼臼捏著她的手指一頓抹擦,即使知道是在涂藥,他也心生陰寒,他咧出一個溫潤和善的笑,站到鬼臼身側,一手將他推下臺階,自己蹲到他位置,輕握著姬姮道,“殿下怎么這般不小心,都燙紅了?!?/br> 鬼臼摔了個狗啃屎,爬起身氣急敗壞的拔出劍道,“你干什么推我!我要跟你打一架!” 陸韶都不看他,一手托著姬姮起身,道,“陛下讓臣過來給您帶些話?!?/br> 姬姮冷冷斜著他,“松手?!?/br> 陸韶撫了撫那傷處,放開她道,“殿下身邊的暗衛沒個用,白長了一身蠻力,您遇著事也沒見他出來護住您,整一個吃白飯的,照臣說,還是趕走的好?!?/br> 鬼臼立時委屈,扔了劍跪地上,跟姬姮道,“上次是卑職不好,害的主人被擄走,卑職以后絕不會讓主人再遇危險,您給卑職一個機會……” 姬姮睨他,又轉向陸韶,“本宮府里人幾時輪到你說了?” 陸韶合住唇,眼中笑意流露出戾氣。 姬姮移開眼,轉步往自己院子走。 陸韶陰惻惻的瞥一眼鬼臼,緊跟在她后頭走遠了。 鬼臼垂頭喪氣的坐倒,煉藥房的門打開,胡蓉站門邊數落他,“虧的我都幫著你親近殿下,你笨成這樣,哪兒能斗得過那個太監,也不知蛇婆怎么想的,竟挑了你給殿下做男侍?!?/br> 鬼臼跺一下腳,跑兩步飛爬到墻頭,躲樹上難過去了。 —— 陸韶將話告訴了姬姮,姬姮側靠在涼席上,踢了鞋晃著腿道,“本宮照父皇說的做,散布的傳言本宮派人去查,但憑什么這功勞要算在你頭上?” 陸韶凝視她,“臣到時候會跟陛下說,全賴著您的人,才把事辦妥了?!?/br> 姬姮呵笑,“你明知道父皇最不喜本宮在政務上插手,你用這事壓本宮?” 她手背上的藥膏沒涂勻,紅一塊白一塊的。 陸韶走近捏住手,輕輕給她揉,“哪兒敢?臣也舍不得?!?/br> 姬姮看著他,眉目和順,嘴邊溫笑,只這般看,當真會以為他是個良善之輩。 她淺勾唇,“要本宮替你做事,總得給本宮一點好處?!?/br> 她手上的藥揉進肌膚里,陸韶放開,跪地上,仰頭對她笑,“殿下要什么好處?” 姬姮探手到他衣襟前,拽過來一點,半身撐起來湊近他看,直見他欲張手,她又意興闌珊的推走,她躺回去道,“你在京軍九營挑個職務給鬼臼?!?/br> 陸韶譏諷,“是臣伺候的不開心,殿下想再養個出來?” 姬姮臉上晴一陣,陰一陣,“你不愿意可以閉嘴,公主府的大門開著,滾吧?!?/br> 陸韶微笑,“殿下可能不清楚,在臣手里當差的,都得是太監,您若舍得,就把鬼臼送去凈身房,他也不是小孩子,進凈身房沒那么容易活著出來,就算活著出來了,這往后做不成男人,您覺得他比得上臣?” 京軍九營的職務以前都是朝中武將擔任,從沒有聽說只有太監才可以入職,他明顯是故意刁難,無非是想讓鬼臼做了太監,這樣往后他再也別想接近姬姮。 姬姮腳踩著他的腿,慢慢往上踩到他喉嚨上,切身感覺到他喉結在動,她冷淡道,“你算個什么東西?” 陸韶深著眸,“臣不算個東西,臣就是個伺候殿下的物件兒?!?/br> 姬姮骨頭軟掉,她慢騰騰想把腳縮回來。 陸韶抬手攥住她的腳踝,微一拉,就將她拖到腿上,他摟緊她悄聲道,“殿下想臣了?” 姬姮想說不,但空氣里的香在漸漸變濃,她恨透了這玩意兒,咬牙道,“本宮想你死?!?/br> 陸韶目露難過,一手摩挲在她的腮rou,愛不釋手道,“臣的嘴想你?!?/br> 姬姮身子輕顫,眉皺的難耐,臉一偏栽到他肩膀上啞了聲。 陸韶就在她耳邊笑,低低淺淺,隨后抱起她轉到梳妝臺前,挑了一支最紅的胭脂盒遞到她臉側問道,“臣得給殿下點紅疹,這個色兒殿下滿意嗎?” 姬姮眼縫睜開,張嘴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陸韶輕嘶一聲,捏著她的下巴挪開頭,扭過臉吻她,“這么兇?!?/br> 姬姮晃了一下頭,想朝后仰。 陸韶踢開擋在腳邊的凳子,疾步繞到床前,兜著她一起坐到被褥上,外頭窗還開著,他吻夠了才背過身把她遮住,他掌著她的頭柔柔說,“窗戶沒關,要臣關窗還是拉紗帳?” 姬姮閉著眸,紅唇淺張,說了幾個字,聽不見聲。 陸韶貼到她唇側,“嗯?” 姬姮那長長的睫不停抖動,良久道,“紗帳?!?/br> 陸韶笑著說好,抬手扯下紗帳,床被罩住,自外頭瞧不清帳里,只在片刻扔出來一件襦裙外加一件紅曳撒,未過半盞茶,那床里掉出來一只手臂,上頭點滿了紅點,老遠看,真像是白皮被撕出血,又慘又香艷。 那只手臂在外面沒呆多長時間,就叫陸韶握回去。 日頭上去時,屋里動靜才消去。 陸韶挑起一邊帳布掛好,看她半昏半醒,臉側紅粉映襯,鼻尖落了香汗,仿佛才從水里撈出來,是真受不得累,玩狠一些就是這副挨不住的模樣。 精貴的人,要輕拿輕放。 陸韶蓋好胭脂盒,將嘴邊的脂粉舔干凈,下地繞到盥室里,端了些溫水來給她擦洗,再又將褪色的紅點重新補上胭脂。 須臾瞧她慢慢睡過去,旋身出屋,跟院里的京墨道,“殿下這會兒睡了,你過半個時辰再進去叫她用午膳?!?/br> 京墨連連點頭。 陸韶撫平袖口皺痕,慢步走出院子,恰見胡蓉在院外,她把藥盒子遞給他,“凝香丸?!?/br> 陸韶道一聲謝,“辛苦胡蓉姑娘?!?/br> 胡蓉上下打量他,旋即默不作聲走開。 陸韶笑收住,這女人對他有敵意。 —— 當天中午,皇帝發下一道圣旨,九公主姬姮在試藥時患上了瘟疫。 這道圣旨一發出,朝堂內外皆嘩然,先不說大臣們不相信,那城外的難民更是不信,直言皇帝將他們當傻子糊弄。 他們吵的極兇,甚至有人大罵,天子包庇公主,將他們這些百姓不當人。 他們這邊在吵鬧,陸韶從騰驤四衛營中抽調出十萬精兵,率兵至朱雀大街往東過公主府,姬姮被人抬入厭翟車內,由精兵護送前往城外。 這消息很快傳入那幫難民和幽州城內,所有人都開始忐忑,這位公主殿下是他們的救命藥,如果救命藥都被瘟疫染上,先時的傳言就真是假的。 陸韶率兵出東城,沿著官道行了近五里才停下。 走道四周圍滿了難民,他們個個踮起腳往厭翟車方向看,簾布遮擋,那車中人看不清,只見陸韶捂住口鼻,策著馬近厭翟車前,用眾人都聽清的嗓音道,“還請殿下露手臂?!?/br> 厭翟車中的女人接連咳嗽,咳的撕心裂肺,未幾自車內顫顫巍巍探出來一只手,那手背上印滿了紅疹,順著她的手背沒進衣袖中,隱約能見衣袖里一片密密麻麻的紅。 圍觀的百姓都嚇得朝后退。 姬姮便又撤進手。 陸韶調轉馬頭,驅著它出了精兵包圍圈,站在那群百姓前,他高聲道,“咱家奉陛下御旨,送公主殿下過來給你們看,你們可滿意?” 那群難民個個縮著頭,先前憤怒囂張的氣焰一掃而盡。 陸韶擁帕子擦擦臉頰上的汗,手指著天上的太陽道,“天上的神仙都看著呢,你們聽著那些鬼話,逼著陛下將九殿下送出來受罪,你們也不怕遭報應!” 這些百姓向來信奉鬼神,再加上有這么多兵圍著,他們早就下破膽,紛紛跪在地上哭求饒恕。 陸韶呵一聲,“陛下可真夠仁慈的,你們狗膽包天,讓陛下交出九殿下,九殿下因你們之顧染上瘟疫,你們也好意思求饒,陛下只有九位公主殿下,五殿下已經戰死沙場,你們還想讓九殿下也去死,你們狠毒成這般,若按咱家的想法,就將你們盡數殺了!” 他的威名早在遼北一戰時就打響了,在傳聞中就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如今他說出這樣兇狠的話,早有人怕的暈倒,還有些只會在地上磕頭,哭的涕泗橫流。 陸韶看把他們嚇得差不多了,話鋒一轉道,“你們得感謝陛下憐愛百姓,縱使九殿下身染瘟疫,陛下也從未苛責過一分,反倒讓咱家寬待你們,幽州瘟疫陛下一直記掛在心上,太醫院的太醫們也忙的多日未歇息,陛下怕幽州等不及,早頒了一道旨意下來,特令民間大夫一起研治瘟疫,凡能制出湯藥的,賞黃金萬兩!” 這聲落,滿地難民頓生感激,齊齊跪在地上高呼,“陛下賢明仁善,吾皇萬歲萬萬歲!” 姬姮自簾縫中看著他們,心中只覺可笑,這些人的耳朵善聽謠言,用謠言捅她的刀子,她父皇常說所有百姓都無辜。 這些人哪里無辜? 陸韶扯一邊唇笑,驅馬帶兵退回城中。 城外山呼萬歲至天黑才將息。 順天府尹被皇帝狠批了一頓,近黃昏時,他派人給難民送了糧食和帳篷,供他們暫時在城外住下。 這事才稍微算穩住。 但幽州瘟疫刻不容緩,陸韶的那句話放出去后,連著三天依然不見有大夫出現。 彼時姬姮跟陸韶在院里下棋,陸韶的棋子被姬姮逼的無處可退,姬姮玩的沒勁,砸了棋盤趕他走,“你好像很閑,這公主府不是你家?!?/br> 陸韶淺啄著茶水,與她笑道,“殿下如今是個病人,病人就該軟聲軟氣,哪兒聲這么大,沒得叫人聽見還以為你裝病?!?/br> 姬姮乜他。 陸韶抬眸往墻頭看,鬼臼翻身跳上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