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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生發有望,保羅當真一點都不敢亂動,可又非常好奇對方究竟“咦”什么,“怎么了?” 洪文收回來的手里捏著幾根頭發,對馬麟道:“馬院判,這個當真有趣,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禿?!?/br> 大祿朝確實也有些地方因為水土的關系而令當地人與眾不同,比方說有些山民常年飲用山泉水,故而肌膚白皙,牙齒閃亮;北方的冬季漫長酷寒,所以那里的人大多體格健壯。 但還真是少有吃禿了的! 保羅:“……” 他聽不大懂,可隱約覺得不是什么特別美妙的話。 馬麟失笑,也過來看那幾根頭發,又往保羅腦袋上掃了幾眼,“確實?!?/br> 保羅都快好奇死了,到底什么確實??? 洪文笑道:“你這個病啊,不用治了?!?/br> 保羅倒吸一口涼氣,絕望道:“就是你們口里說的絕癥嗎?” 洪文和馬麟差點笑瘋。 這洋人也忒好玩,他們還是頭一回見把掉發說成絕癥的。 “不是,”洪文擺擺手,“你對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之所以掉頭發,都是因為你們那里水土不好,體內津液干涸,不能滋養頭發。就好比外面種的花,一直供不上水,自然就干了掉了?!?/br> 保羅眨了眨眼,下意識低頭看自己滿是胸毛的胸口。 洪文:“……” 馬麟:“……” 這個確實離譜,腦袋上都快光了,身上咋還這么郁郁蔥蔥的呢? 那西洋到底是個什么奇葩地界! 不過這事兒暫時也找不到答案,洪文就對保羅說:“可能你自己都沒注意,你現在幾個原本沒有頭發的地方,頭皮底下已經隱約要冒毛茬了,說明情況大有好轉,想必再過幾個月就不藥而愈了?!?/br> 保羅一聽大喜,連忙伸手在腦袋上摸來摸去,雖然還是觸手光潔,但有了洪文的話在這里,他儼然已經幻想出自己滿頭波浪的那一日了。 生發有望,保羅覺得自己的風寒都好了大半,立刻掙扎著爬下炕,“你不是想看油畫?我這就帶你去!” 洪文:“……”倒也不必這么及時。 不過這西洋人確實沒白長了這么大塊頭,底子就是好。 裹成狗熊的保羅把洪文和馬麟帶到自己的畫室,“左手邊是已經畫好了的,右手邊是還沒有畫好的?!?/br> 望燕臺人都習慣以東南西北辨別方向,但保羅暫時還沒適應,仍舊用左右。 洪文興致勃勃過去瞧,忽然被一副半成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這是?” 保羅過來看了眼,“啊,那是長公主,她今年剛回到京城,陛下命我替長公主作畫留念,最多再有十天就好啦?!?/br> 頓了頓又沉醉道:“啊,那真是一位高貴優雅的女士,我想書上說的仙女也就是那個樣子了吧……” 大祿朝的女子含蓄而內斂,溫柔而婉轉,之前他還覺得怪怪的,可在這里住的時間久了,竟也覺得比西洋奔放熱烈的女郎們更多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動人之處。 洪文看著畫中正垂眸看書的女子,良久才道: “是啊?!?/br> 她實在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英國的男人們擺脫不了的命運: 沒有頭發,以及……沒有上嘴唇哈哈哈哈! 注:文中涉及到的脈象和解說源自中國中醫藥出版社的《方劑學》和人民衛生出版社的《清代宮廷醫話》,其中個別略有改動,請勿對號入座,謝謝! 第三十六章 保羅堅持要給洪文畫像, 并反復重申他的眼睛是這么多年來見過的最寧靜澄澈的……之一。 另一雙源自嘉真長公主。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獨特的眼睛,”也許是官話不夠正宗,也許是西洋人的感情過于充沛,以至于他再開口時, 聲音都有點顫抖, 仿佛心里流淌的欣賞隨時可能噴涌而出,“在我們國家很多女孩子都是到了二十多歲才結婚, 她們應該是天真爛漫的, 活潑的, 但這位公主殿下眼底有一股非常獨特的藝術感,既有少女的天真,還有成年人的擔當,柔軟又堅韌, 堅硬又脆弱……聽說她有一段非常不幸的訂婚, 還經歷過慘烈的戰爭,哦, 上帝保佑她平安回家, 或許正是這些不同尋常的經歷塑造了如此獨特的她?!?/br> 他手舞足蹈地說著,憋得頭臉脖子通紅,應該是把來到大祿朝之后學會的所有漢話都用上了。 馬麟驚訝地看著他,覺得這洋人官話學得真是不錯, 竟然知道這么些詞兒! 嘉真長公主的油畫上唯獨缺了一雙眼睛, 保羅嘆息著說:“大祿朝有個成語叫畫龍點睛,意思是最后一筆填上去之后畫上的龍就活了,這些話很有意思,我很喜歡,可是又擔心不能描繪出長公主的美麗?!?/br> 畫是死的人是活的, 想將一個人豐富的內心世界凝結在小小畫布上,談何容易。 什么藝術什么上帝的,洪文不懂,但他卻覺得保羅說的很對。這一大段怪腔怪調的漢話就像一粒粒從天而降的碎石,猝不及防觸動了他的情緒。 就像讀書人往往多愁善感心思細膩一樣,保羅的觀察明顯更加深入細致,他從一種與大祿朝本土畫家們截然不同,甚至堪稱刁鉆的角度切入,看到了更真實的長公主。 洪文緩緩吸了一口氣,心里突然冒出來一點莫名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