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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的意思是……”柴老漢小心翼翼。 “我先住上一個晚上,再說吧?!甭酚苹卮?。 于是他燒了段康的尸身,回去竹屋。 入夜,點了蠟燭,火光搖曳。 他從行囊中取出厚重的卷宗,攤在桌面,就著燭光閱讀。 尸體完好無損,那鬼怪不食腐;懂得抹去自己的行蹤,那鬼怪很小心謹慎;段康身上有不少傷痕,但是胸口的致命傷卻是干凈利落的,也就是說,鬼怪有強大的力量殺害生者,卻刻意吊著,折磨人,最后玩膩了才直接殺死…… 他提筆,細細寫了幾列文字。 惡鬼。 標標準準的惡鬼,恐怕極其難應付。 狼毫毛筆懸停在空中,他微皺起好看的眉。 直到一滴墨水落下,在紙上洇開。 他才再度落筆:“殺之?!?/br> 字跡鋒利,像是冰冷的審判。 “呼呼——” 一陣猛烈的山風刮過,吹得樹海作響,也在瞬間吹滅了燭光。 屋內漆黑,唯有一汪潔白的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之上。 路迎酒靜默地坐在黑暗中,看向漆黑的山林。 七月半,鬼門開。 百鬼躁動,他要在那個時候將厲鬼揪出來。 他就這樣在村里待了幾天。 村民們不敢怠慢他,第二天就殺了一只雞,加了山菌,燉成一鍋香噴噴的金黃雞湯送過來。 路迎酒喝了一點,就讓柴老漢拿回去分給村民,又說:“以后不用搞這些東西,我既然是來了,肯定會盡心盡力?!?/br> 這村子窮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柴老漢應了,果然把雞湯拿回去與眾人分。 之后,路迎酒一邊等著中元節,一邊幫忙村里:比如給窗戶、大門上貼平安符,或者是用紙人,幫哪戶人家找不見的東西。 一時之間,村民們都是對他贊許有加。 加上他本身生得俊秀,眉目如畫,有女兒的人家還在打聽,他可否有妻妾了。 路迎酒總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如此幾次后,眾人只當他對婚配毫無興趣,也就不再打擾他了。 畢竟是大師,飄逸出塵也正常,對俗世的掛念可能與常人不同。 不知是路迎酒的平安符起了作用,還是那鬼早已離開,直到七月半,村內一片祥和。 七月十五,子時。 路迎酒打算通宵不眠,坐在窗邊,隨手拿著一本卷宗看。 火光不斷在風中跳躍。 某一息過后,它熄滅了。 陰風從山上垂落,掀起路迎酒的衣袂。 他面色不改,一甩符紙,重新點燃一盞油燈,不緩不急地出門往山上走去。 后山多是藤蔓雜草,難以行走,他卻步伐輕盈地繞過藤蔓,所過之處,雜草不曾擺動。 比飛燕還敏捷,比靈鹿還無聲。那輪皎潔明月落下,睫毛小扇子般的陰影落在臉上,也襯得他白衣盈盈,一身暗紋猶如海潮般明滅。 一呼一吸間,皆是術法的流轉。 賞心悅目。 ——這村子是聽聞了他的大名,才不遠萬里將他請來。 前幾日,也來過兩三個草包驅鬼師。他們找不出線索,心里又害怕,沒過幾天都走了。 只有路迎酒…… 光是看著,無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容小覷。 他就這樣走在陰氣翻滾的山間。 鬼手從茂密的植被中伸出,抓向他的腳踝,卻在碰到油燈光時發出“滋滋”聲,直接被燒作一團黑霧,消散在空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當明月處在他的正上方時,他回頭—— 一縷微不可察的陰氣,掠過了后方。 它太微弱了,幾乎融化在夜風中。 奈何遇見的是路迎酒。 路迎酒順著那方位過去。 穿過林立的樹木,雜亂的長草與荊棘,繞過一條刺骨的小溪流,陰氣越發濃郁。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般,到了中元,即便是再謹慎的鬼怪也會暴露蹤跡。 他面上不顯,修長的手指輕夾住符紙。 殺過人的鬼很危險。 與之前謀劃的一般,他要將它殺死。 陰氣越發濃郁。 走過一棵老樹時,陰影落在他身上。 路迎酒抬頭。 只見足有三人高的牛頭惡鬼,眼睛赤紅,正高舉著斧頭砸向一個少年! 少年滿身是血,靠在樹根處,似乎完全不能動彈了。 說時遲那時快,符紙在路迎酒的手中爆發光芒! 火焰沖天,撲向牛頭惡鬼。 火光首先纏上斧頭,金屬瞬間被燒得通紅,再之后它們盤旋而上,繞著惡鬼的手臂一路去到軀干。 皮rou燒焦的臭味傳來,牛頭惡鬼發出慘叫! 它揮動斧頭,想將路迎酒斬成兩半。 利器夾雜著風,將落在腦袋上。 路迎酒面色不改。 他甚至沒有挪動位置,只是靜靜地看著惡鬼。 牛頭惡鬼在他平靜的眼神中,看到自己扭曲的面龐。 ——也看到火焰從它的眼中爆發出來。 不知何時,火已鉆入它的體內。熱浪翻滾,炸開時將它撕成了碎片。 斧頭鏗鏘落地。 山風吹過,帶走焦味,一切歸于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