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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僵持。 黑獸猛地裂開嘴齜牙,大有把尸體撕得粉碎的念頭,卻被路迎酒一手攔下了:“等等!” 它伏低身子,勉勉強強止住了殺意。 張皓空就這樣沉默地抓著他一段時間。 冷雨夾雜寒風,刮過了車子框架,吹得他身上碳化的碎片在空中飄舞。 也不知多久之后…… 張皓空松開了手,緩緩抬手指向一個方向。 他指的是橋邊,路迎酒順著看過去,看到了漆黑的海水。 “那里有什么?”他情不自禁地問道。 張皓空沒有回答。 他的手軟綿綿地垂下去,搭在座位上不動彈了,又變回了一具合格的尸體。 路迎酒按照他指的方向,站回橋邊。 海上起了很濃郁的霧氣,加上夜晚黑暗,他連海面都看不清。 他折了一張符紙扔下去,符紙燃燒起火光,照亮迷霧。 剛開始還沒有任何異常。 直到火焰墜落時,發出了“滋啦”一聲,像是被直接澆滅了。 普通的雨水熄滅不了它,但這個高度也不像是碰到了海面——它確確實實是在半空突然滅了。 路迎酒瞇起眼睛,仔細看過去,片刻后又是咬破手指在空白符紙上涂畫。 這回,他畫出了極其復雜的圖案,線條扭曲地匯在一起,逐漸構成了一盞抽象的燈。 他把符紙折成紙飛機模樣,輕輕往海中扔去。 紙飛機乘著風,輕盈地滑過雨水間。 它的照明范圍比剛才的火焰大很多,照亮了那些濃郁的、翻滾的霧氣。 “滋啦!” 它再次熄滅了。 路迎酒看得一清二楚,它沒有接觸大海,而是在霧氣中熄滅的。 能這么迅速地熄滅符紙,只有陰氣能夠做到。 也就是說這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少說也有數十公里的黑霧,竟然都是陰氣! 上一次路迎酒見到大規模的陰氣還是在百鬼夜行時。而現在……現在恐怕比那時還要嚴重百倍! 這迷霧之下,難道藏著什么東西? 黑獸在他身邊蹭來蹭去,對著迷霧低吼,似乎是想告訴他什么。它低下頭,輕輕咬住了一張紙。 正是那前往鬼界的陣法,路迎酒之前把它收好,隨身帶著。 雨水迅速打濕了紙張,風吹得它猛地翻折。 他拿回紙張,再望向黑霧,突然間與黑獸心有所感,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將紙張也折成紙飛機,輕輕飛出去。 紙張燃起亮光。 撥云開霧。 黑霧散去了,只余淺淺的一層浮在半空。而那上頭…… 路迎酒的呼吸一滯,那上頭是層層疊疊的鬼臉! 不知多少鬼怪在涌動,它們扭曲著面龐,牛頭馬面、青面獠牙、身形或佝僂或高大如山岳……它們伸出怪手在空中抓撓,無聲地嘶吼,仿佛下秒就要盡數涌出,在陽間肆虐。 放眼望去,海無盡頭,鬼怪也是無窮無盡的,宛若一張地獄的繪卷。 路迎酒只驚疑了半秒,便定下神來。 之前的百鬼夜行也沒這種聲勢,這簡直像是有人直接把鬼的老家給掀了,再扔出血rou,令萬鬼狂歡。 又或者說,這應該是只屬于鬼界的景象。 他再次細細打量海上的鬼怪,思考了幾秒鐘。 張皓空給了這個提示,而他本身死在了布置陣法的路上。 ——陣法是做什么的? 是張家為了躲避天道,打開鬼界用的。 也就是說,出現在他面前的可怖景象,很有可能真就是鬼界。 在這橋梁之下,是鬼界的入口! 難道張皓空的意思是,只有去了鬼界才能活下來? 跳進那萬鬼的巢xue中,才是此時的唯一出路? 但是生者進入鬼界,是必死無疑的呀。 路迎酒的思路有些混亂。 任誰在此刻,都沒辦法梳理好邏輯與猜想。 而他并沒有太多的思考時間,天邊,那巨大的眼睛再次睜開。黑獸齜牙發出吼叫,橋梁兩側傳來攀爬聲,侍從們又來了。 這次,它們的數量又多了。 一張張符紙被點燃,爆發出光芒。 黑獸的利爪撕碎了軀體,碎rou被雨點打濕。 等這一輪戰斗結束時,路迎酒已是喘著粗氣,心跳砰砰如戰鼓。 他的打斗動作依舊漂亮、依舊完美無缺,堪稱教科書級別地解決了所有侍從。要是換別人,恐怕早就死在第一輪的攻勢中了——又或者說也只有他能撐到這里,還沒受什么傷。 但是耐不住持續下降的溫度。 也耐不住體能的消耗。 終歸是凡人之軀,他不可能和鬼怪一樣永不止息地戰斗。暫且不提處境帶來的心理壓迫感,光是數個小時的橋上跋涉,狂風與零度的低溫,加上整整三場以少敵多的戰斗,已經是太超出極限了。 黑獸擔憂地在他身邊蹭。 路迎酒拍拍他:“我沒事的?!?/br> 再往前走,他們再也沒見到張皓空的車子。 張皓空在指引路迎酒發現橋下的鬼界后,像是完成了某種任務,再也不出現了。 可他指引的道路,也是死路啊。毫無希望。 侍從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快。 從一開始的半小時,到一刻鐘,最后只隔了五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