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我在殿上粗略將生平講了一遍,閻王說怨氣這東西得自己個兒放下了才能消散,旁人誰也幫不了。 說完他又拿了鏡子遞在我臉前,我一瞧:呵,比方才那位老兄也強不到哪兒去。 閻王記檔我的生平后,便趕我上去,說他忙得很,還要見見下一個怨氣重的。 即使是怨氣最重最可怕的厲鬼,也無法干擾到人間,頂多入個凡人夢sao擾sao擾便算了,還無法日日入夢。這世間厲鬼無數,若閻羅殿各個都管,那便沒個頭了。 于是一年又一年,像扶個老太婆鬼過鬼市、領迷路的小屁孩鬼回他老媽鬼那兒去、有鬼打架勸個架、替被抱團欺負的鬼打抱不平什么的這種事,不勝枚舉,我全包圓,逐漸成了這一片鬼界的鬼霸,據說連閻王都在私底下稱贊過我好幾回:做鬼是個鬼才。 …… 我就這么在鬼界四處游蕩,再次見到閻王時,他語重心長地問我:怨氣何時能消去一些,這些年聽說我在鬼界混得風生水起,怎么怨氣一點都沒少? 我回他:您都不知,誰能知曉。 他嘆了回氣,說他很快就要退了,在退之前,就希望我能投胎,畢竟我是他這一片出了名的厲鬼釘子戶。 我聳聳肩,倒不是故意為難他,是努力過了,只是有些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況這才幾年啊。 他無法,說還有個東西要給我看。 是一段記憶,是我當年屠殺云奕家滿門時的記憶。 “本是不想給你看了的,怕你看了更加不能釋懷,現下我想了想,也許你就是知道得太少?!彼Z重心長道,“云齊啊,望你早日脫離這苦?!?/br> 苦海?鬼霸的生涯怎么能說是苦海,我聽他這話里別有深意,可一時想著那段記憶,也就沒搭茬。 那日我殺紅了眼,竟沒注意到云奕家里有人使著外門功法。 也就是說,那幕后主使便是用著那樣功法的人,在那日混入云奕家幫了忙? 我認不出那是誰家的功法,十分怪異,從未見過,也不記得是如何走出閻羅殿的,只記得同鬼市那幾個看不順眼的鬼混混打了一架,酣暢淋漓,再回神,躺在一張木床上。 我心里還有氣,加上無法真正徹底地復仇,心里憋屈,便想著再去打他們一回,翻了個身,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厲鬼,需要睡覺? 這三年來,我從未睡過覺,從未感到過困頓。 那我方才是怎么醒來的? 我坐在床上愣了一會兒,感受到屁股下面久違的床板的硬度和床墊的柔軟,看著自己白皙修長卻布滿傷痕的雙手…… 恍惚間,屋外有人聲嘈雜,緊接著是門板被踹開的聲音,我茫然地抬起頭,看到一個梳著精致發髻的少女快步走到我面前,一張小臉滿面怒氣,一把抓過我的手腕,用力一扯將我拽下了床。 “裴毅??!你竟然還在這里睡?!是不是誠心想叫我試武遲到丟臉?!” ……有三年沒有用腿走路了,我一時不慎被她拽下床,跌坐在地上,驚訝地抬頭看著她。 這姑娘啊,我認得。 ☆、被詛咒的家族 十七歲時,我獨自離家上了云州城郊外的玄機山,此山上有一個修仙門派,名叫玄門派。 我曾在玄門派祖師爺的石像前跪了整整三日,把頭都磕破了,才得以拜入,做了個外門弟子。 玄門派祖師爺駕鶴仙去,留世間高徒幾位,其中一位號“青竹”,是個修大道的和善老頭,他見我只身一人,許是可憐我,便收了我為徒。 入門第一日,師尊對我說:“你戾氣太重,無法入我內門修習功法,便先在外門緩了心神罷?!?/br> 玄門派修仙,外門弟子除了學些個御劍、捏決、口訣等等,便和打雜的也無甚區別。 當年的我心里十分認同他的評價,來拜師就是為了日后殺人,于是也不爭辯,安安分分地在外門修習,期間辛苦,言語說不出一二,只是第五年,他終于將我收入了內門。 后三年,我的功法因得他真傳而突飛猛進,急功近利,險些走火入魔,待學成下山,已是我離家的八年之后了。 下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屠盡云奕滿門,那一日我殺了個痛快,根本沒想活著離開,即使身負重傷,也沒有一步退卻,隨后便也死在了云家祖堂里。 而我之所以認得眼前這姑娘,是因為她是我在門派里的師妹,名叫趙嵐,來自錦書城趙家。 我在玄門派的八年,每日勤修苦練,不問外事,與同門都不甚熟絡,不過這姑娘替師尊送了幾回藥給我,記憶里十分的乖巧可人,溫柔似水。 如今我才明白,那不過是在我面前的偽裝罷了,估摸著是當年我得師尊看重,多獻殷勤,好讓我能教她個一招半式吧,可惜我沒那閑工夫。 如今不行了,如今這具身體簡直和自己的那具,有云泥之別。 人間走了一大遭,我竟是活回了玄門派里。 前段時間一劍派聯合各大門派,預備舉辦“神山試武”,請帖早七日前便已上了玄機山。 這試武即便我從不摻合,卻也曉得是個一年一度的盛會,屆時各大世家和門派都會到場,派出自家弟子前去比試切磋,也能試探彼此。 當年的我只覺得浪費時間,次次推卻,留下練功。這次卻需得去了,彼時各大世家、門派的功法便可一目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