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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頭來,抱臂的男子彎下腰,嘴角噙著不怎么正形的笑意,望著她的眼中盛滿星光,“姜師妹對吧?叫聲大師兄聽聽?” 自那以后,她再沒走出來。 這份愛意隨著大師兄的死去而長成一株根系發達,無法被拔除的巨藤。然而大師兄復生,沉睡的巨藤一并蘇醒,開始瘋狂攫取陽光,她不得不時時刻刻揮刀斬斷那些恣意生長的藤蔓,否則就會被勒到窒息。 她低著頭嘴唇輕顫,說出的話仿佛帶著甩脫不掉的氣音,“小師妹修煉出岔,忘掉不少有關你的事。假如,我是說假如,小師妹忘掉你后,對連沉動了真心,你怎么看?” 不止連沉為小師妹神魂顛倒,一路走來,小師妹對連沉亦不可能無情。魔域地牢里,連沉牽著小師妹出現,她分明看到小師妹望向連沉的眼神里,混雜了信任、依賴、心疼、憐惜……等諸多情緒。 分明心甘情愿被騙。 所以,假如小師妹變心,大師兄怎么辦?怎么想? 心臟仿佛被死死揪著,對面的人許久沒有出聲,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起頭,希望大師兄死活給個痛快。 凌蕭行指尖緩慢摩挲著手中的滄浪劍,嘴角恍惚噙著不怎么正形的笑,一如許多年前姜元鈴初見,“小師妹是我想獻祭靈魂的人,我心悅她,雖期待回應,卻也不強求回應。她若對別人動了真心,那便是我的命?!?/br> 姜元玲的眼中浮上茫然、困惑,很快,淚水奪眶而出。瀟灑勝風如你,也會想獻祭靈魂嗎? 所以小師妹于大師兄,就如同大師兄于她,無論小師妹還想不想和大師兄在一起,她都沒有可能觸碰大師兄那道光。徹骨的絕望碾過,心痛到窒息。 山雨欲來,潮濕的氣息彌漫整個清凈峰。姜元鈴第一次覺得,數百年來未曾斷過眼淚,大約快要流盡。 歸廬案幾上,爽脆的靈果鮮鮮瑩瑩,許方澤采買的荷花酥規規矩矩擺著。 曲冰嘗了一口,正覺味道極好想同誰分享,環顧四周卻空無一人。她竟忘了,經常出入這里的連沉、平安、溫彥、弓奇,如今死的死,分的分,只她一個了…… 白子落下,黑子又入指尖,她依照連沉的思路同自己對弈,沒過多久便停下望著窗外發呆。 歸廬重開數日,一個病患都沒有,曲冰深覺這沒有道理,難道掌門師兄沒有幫她把“義診”的話傳出去?哪怕她與魔域有瓜葛,大小也是個盛名在外的醫修,不至于一個上門看診的人都沒有。 她兀自猜測著各種可能,視線里映入一抹白色身影。 凌蕭行盤膝坐在她對面,視線落在棋盤上各自咬得不相上下的黑白兩子。 “小師妹獨自下棋?” 曲冰搖頭,伸手收拾棋子,“擺著好玩?!?/br> 這幾日來她一直刻意避著凌蕭行,一來有關她失憶的事遲早傳到凌蕭行耳朵里,疏遠也屬正常表現;二來換掉芯子卻查探不出被奪舍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她也不確定說出來有沒有人會信。穩妥起見,先安安靜靜茍任務為上。 “近日魔域傳來一個消息,小師妹可有聽聞?” 曲冰拈著黑子的手一頓,“什么消息?” 凌蕭行接下來的話讓曲冰手中棋子倏然滑落。 棋子砸在棋盤上,發出幾聲清脆的碰撞。 魔域傳出來消息,定是連沉指使。之所以這樣說是在給她洗刷污點?失去心頭血修為大退,這樣的消息公布出來,豈不危險?明明說著“往后生生世世,只醫徒兒一人”,轉頭卻一個人扛著雷跑了,這個傻子! 她整個人因為生氣、憤怒、心痛而微微顫抖,指尖扣進手心里,用力得有些發白。 凌蕭行的目光移向她顫抖的雙手,“小師妹可愿三日后同師兄一起,回答修士們的提問?” “什么?” 凌蕭行便將這幾日來上清門收到大量拜帖,盡管景廣云婉拒了所有拜訪,外門附近依然人滿為患情況說給她聽。 難怪歸廬這邊無病患造訪,原來上清門已經封山。她刻意避著凌蕭行,自然沒有收到消息。如此想來,凌蕭行的辦法確實是最快消解修士困惑,減少流言滋生的法子。 “愿意,大師兄做主就好?!?/br> “到時候可能會有尖銳的問題,小師妹若不想回答,可以不答或是交給師兄來答?!?/br> “好?!鼻行┏錾竦攸c頭。她此刻腦子里想著必須趕緊聯系連沉,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那好,我和廣云先去準備?!?/br> 凌蕭行正待起身,曲冰忽然張口,“大師兄?” “嗯?” “我和連沉的事,會讓你困擾嗎?” 凌霄行微微錯愕,很快笑得月朗風清?!皶幸稽c,畢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有些犯愁該如何報答小師妹?!?/br> 望著他澄澈逸逸的眼神,曲冰忽然有些明白,凌霄行的驚才絕艷只占其魅力的很小一部分,他的溫潤如玉又瀟灑不羈,才是讓人念念不忘之所在。 凌霄行離開后,曲冰摸索出傳訊玉簡,注入靈力并試圖聯系連沉,卻遲遲沒有回應。 傳訊玉簡的閃爍仿佛電話連線時的“嘟……嘟”音,每一次亮起又熄滅,每一聲拉長,都顯得格外緩慢。 那一天直到深夜,以及后來的兩天,曲冰都沒能連通另一端的連沉。她想了很多種可能,最擔憂的一種,是連沉遭遇不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