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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持續了三個小時。 直到“手術中”的燈牌暗下來,盛棲池才輕輕松了口氣,緊揪著的心卻并沒有就此放松下來。 她條件反射地沖到手術室門口,手術室的大門打開,舒琰被護士推了出來。 盛棲池跟在一邊,緊張地盯著舒琰蒼白的面容,喃喃地叫著“mama”,卻并不敢發出聲音。 徐教授緩緩走了出來,年逾七十,她的頭發已經花白,說話卻中氣十足。 “手術很順利?!彼χ聪蚶詈悖骸扒闆r比我們預想的要好?!?/br> 聽到她的這句話,盛棲池的心臟猛然落回到胸口。 隨著那種塵埃落定的心酸感,眼淚也毫無預兆地滑落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快速抹掉那滴淚,轉頭看向倪不逾。 “你聽到了嗎?醫生說手術很成功?!?/br> “嗯,聽到了?!蹦卟挥庥弥父馆p輕蹭了下她眼角的濡濕,“別哭?!?/br> 舒琰在被推出手術室時就醒了過來,但是精神很虛弱。 盛棲池不放心,一直陪在病床邊,待到中午快一點鐘才被倪不逾強行拖去吃飯。 倪不逾牽著盛棲池走出醫院大門。 剛一出門口,眼前便跳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盛棲池訝然怔住,叢眠撲過來一把把她摟住。 “盛小池,好久不見,想死你了!” 盛棲池慢半拍地回抱住她,眼尾輕輕彎下來,同時看到站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吳回和紀臨西。 “你們……怎么來了?” 盛棲池看看他們三個,又看看倪不逾。 “不關逾神的事!”叢眠攬著她的肩膀解釋:“是我逼問他的,好久沒見你,我們想來看看?!?/br> 盛棲池心頭一暖,感動地垂下了眼。 吳回問:“手術結束一會了吧,情況怎么樣?” 盛棲池笑道:“醫生說挺順利的?!?/br> “那一定會沒事的?!眳裁咴獨鉂M滿地說。 “等阿姨情況穩定一些我們再去探望?!奔o臨西對她笑了笑,“你們去吃飯嗎?” 盛棲池點點頭,“你們是不是一放學就過來了?” 吳回點頭,又立刻搖頭:“我們吃完午飯來的?!?/br> 從三中到醫院打車過來都要四十多分鐘,哪里來得及吃午飯。 盛棲池了然一笑:“走吧,請你們吃飯?!?/br> — 麻藥藥勁過去之后,舒琰開始嘔吐。 盛棲池嚇得趕忙去找醫生,被告知是正常反應。 “可是這樣多難受啊?!笔靥墼谛睦?,卻絲毫幫不上忙,只能盡心地陪在舒琰身側。 她忍不住去想舒琰第一次手術時的場景。 當時她也吐了嗎?也是這樣難受嗎? 可是她這個做女兒的一無所知,還任性自私地埋怨著她。 每多想一下,自責和心疼就更多一分。 盛棲池心里壓抑得不行,只能悄悄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 術后第三天夜里,舒琰又突然發起了高燒。 盛棲池陪在病房里,小跑著去找醫生。 值班醫生過來處理,用藥,折騰了許久。 舒琰面色蒼白,疼得睡不著,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卻還笑著催促盛棲池去睡。 “這些都是術后正常反應,很快就會好的,別擔心?!?/br> 盛棲池咬了咬唇,佯裝著平靜,走出了病房。 夜晚的走廊里安靜了許多,只有護士奔忙的腳步聲。 盛棲池走到樓梯間里,靠在墻邊,抱著自己的胳膊蹲了下去。 她知道手術后可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反應,也知道一定會受苦。 可當她親眼看著舒琰被病痛折磨時,還是心疼得無以復加,恨不得能替她忍受。 可是她不能。 轉角下,最后一級樓梯上,一個中年男人在靜靜坐著抽煙。 盛棲池平時對煙味很敏感,這會兒卻完全麻木地不想動。 她沉默地蹲著,看著男人指尖的猩紅燃盡,把煙頭在腳下踩滅,而后抬手搓了搓臉。 盛棲池在男人發出第一聲嗚咽時起身離開。 眼淚卻不受控制地跟著一起往下落。 心疼、無力、感慨,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她沒缺席舒琰的第二次治療。 慶幸她的mama還有很大的希望康復。 子欲養而親不待。 隨著年歲增加,這七個字帶給她的疼痛更加深入骨髓。 在時間面前,在疾病面前,人類的力量是那么薄弱。 薄弱到,她想用力抓住每一分每一秒,不舍得浪費掉。 盛棲池回到走廊,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倪不逾的電話。 她深吸口氣,用手指在唇邊強硬拉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才接通電話。 “果然還沒睡?!蹦卟挥獾穆曇舻偷蛡鱽?。 像是被撥動了某根神經,一聽到他的聲音,盛棲池的眼圈情不自禁地就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聲音平靜:“你怎么也沒睡?” “查了些資料,知道手術后病人可能會有一些反應?!蹦卟挥庹f:“有點擔心?!?/br> 盛棲池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擔心我會難過啊?!?/br> “擔心我們盛小池同學會哭鼻子,還不跟我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