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師沒什么防備，在他看來，鄭豐的兩個jiejie都是沒文化的女人，而一起吃個飯倒是好事，因為他畢竟還需要她們倆。

    正好下面有一家火鍋店，鄭小花就進去了。

    鄭蘭幾乎一句話都沒說，鄭小花十幾歲就出來打工了，她早就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毛肚燙熟之前，李律師已經不知不覺地說出了——

    “150萬的賠償款，在那個年代是非常稀有的，就是現在，但凡家里沒點兒勢力，也很少有這么高?！?/br>
    “當時他們還想耍賴，我和鄭豐也不可能讓他們耍賴?！?/br>
    “有個律師還是很重要，當時隔壁一家游樂場，也是有個小孩出了事故，家屬去鬧了也才賠10萬，最后直接鬧大了，那個游樂場關閉了，但賠償最后也只有十萬?！?/br>
    鄭蘭臉色一次比一次白。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走出來的，怎么跟那個律師分開的。

    鄭小花見jiejie狀態不對，忍不住說道：“現在信我了吧？你把他當弟弟，他把你當老黃牛！你那點血汗錢不要再往里面扔了！”

    鄭小花想的是，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把當年的賠償款要回來。

    鄭蘭抬起頭，她看向了自己的二妹，她的腦海里卻只有律師的那一句話——

    “之前有個游樂場也是發生了意外，家屬去鬧了以后也就賠了10萬塊錢?！?/br>
    “咱們得想辦法把當年的賠償款要回來，那是果果的錢！你不要再想著做老黃牛了！”

    鄭蘭望著自己的二妹，搖了搖頭。

    “你怎么還沒想過來？”鄭小花都要絕望了：“100多萬的賠償款，他就給你10萬，還要再給你拿5萬當做人情，那是你女兒的命換來的！果果當初多疼，她被電得整個手臂都焦了，稍微不對命都沒了?！?/br>
    鄭蘭依舊搖了搖頭，哽咽地說道：“不是老黃牛，是大白鵝?！彼种貜土艘槐椋骸拔液凸皇抢宵S牛，是大白鵝啊?！?/br>
    村口寡婦家的大白鵝啄了鄭豐，胳膊都出血了。

    胡娟氣得要死，一大家子圍在寡婦門口，要對方出來給個交代。

    “你這個鵝啄的我兒子，你今天不給個交代，我要你好看！”

    那寡婦被這么多人也嚇到了，只是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把鵝關在院子里的，它也一直都沒出去?！?/br>
    “怎么？你還想抵賴??！”胡娟說著就要去砸東西。

    那寡婦立馬就慫了，只能說道：“這樣吧，這是鵝啄的，我把鵝給你們?！?/br>
    胡娟看了看那又肥又大的鵝，估計有20來斤了，她上前帶著鵝就走。

    鄭小花和鄭蘭都不敢說實話，不敢說是弟弟翻過墻去抓那個鵝，然后才會被啄。

    那天晚上，胡娟殺了那只鵝，一大半熏干存起來，剩下的一小半紅燒，很香很香，鄭小花嘴饞，想要吃一點。

    “啪”的一聲，鄭小花的筷子就被打了，胡娟說道：“你看看你弟弟的胳膊，你怎么好意思吃！”

    而那天，鄭豐拌著鵝rou吃了兩大碗米飯。

    那只鵝剩下的熏干部分也只有鄭豐一個人能吃。

    鄭蘭腦海里都是那只鵝的事情，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就是她弟弟想要去偷那只鵝，結果被鵝啄了。

    同樣也回憶起了另外一些事情。

    時間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大學畢業跟她不怎么親近的弟弟突然就回來了。

    弟弟是名牌大學大學生，又是成功人士了，她還有些不知道該怎么相處。

    鄭豐很會說話，一家人都很開心，他尤其是喜歡果果，果果也喜歡這個厲害的舅舅，黏著舅舅要買零食。

    她當時只覺得到底是一家人。

    鄭豐那天跟她說，果果想要去游樂場玩，正好他有空，他可以帶果果去城里玩一天，見見世面。

    ——“女孩子就是要多見見世面?！?/br>
    她當時在想什么，她在想果果有這個厲害的舅舅，以后就有盼頭了。

    果果開開心心地牽著舅舅的手，背著小書包就跟著舅舅上了大巴車，小書包里還放著作業本，她叮囑果果，記得要把作業做完了才去玩，舅舅聰明讀過大學，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他。

    她那個時候自己沒讀什么書，心里還是想著女兒，以后要讀個大學，當個讀書人。

    女兒懶得很，壓根不想聽她說作業的事情，牽著舅舅就跑。

    車子開走的時候還跟她揮小手，她的小臉貼在大巴車上，她那么開心地對她喊——

    “mama，我明天就回來了，我會做作業的?！?/br>
    第二天，就有人來喊她，說果果在城里出事了。

    她的果果啊，那個時候才七歲。

    鄭蘭坐在外面，整個人生像是崩塌了一樣。

    她這個jiejie不夠好嗎？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她是哪里對不起鄭豐了嗎？

    鄭小花不放心大姐，把人送回了家。

    家里，小小的客廳里，果果正在練習用自己的右手，練習著練習著就忍不住想要拍照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她一個手拿手機，右手比了一個心，拍下來以后，她迫不及待地看了起來，照片中的自己右手真好看。

    相冊里已經好多張今天拍的照片了，怎么看怎么覺得好看，怎么看怎么覺得看不夠。

    照片里，她的手，就像是從來沒有失去過一樣。

    門口有動靜，果果一抬頭，就看到二姨和mama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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