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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方杰蹙眉點頭:“沒錯,雖然沒什么損失,但搞得我很沒面子。后來聽老趙說,他差點死在牢里,腿也瘸了,我這氣才消了?!?/br> “此人不識時務,大人大肚能容,不如就讓他去做個小小的知縣,從前的謠言不攻自破?!?/br> “嗯,老趙也這么說。一個遠在天邊的小人物罷了,由他去吧?!编嵎浇芷鹕碜呓?,將手擱在徐蓮生肩上,溫和地笑了笑,“民間常戲言,太仆寺的長官是弼馬溫,純屬見識淺薄。掌管車馬不假,可車馬是人乘騎的,否則它們就毫無意義?;噬虾箦?,王爺公主,文武百官,全在這車馬上頭。況且,又管著兵部軍馬,天下馬政,是個肥差,肥得流油啊?!?/br> “下官必當盡心竭力,不負大人厚愛?!彼⑽饶?,死盯著肩頭的手。就是它,殺害了jiejie!他終于,終于離鄭方杰近了! 作為革員,復得重用,徐蓮生成了皇帝寬仁愛才的典型代表。朝會時,每遇歌功頌德,必有人提及太仆寺少卿曾是革員。徐蓮生便瞄準時機,沖上前叩謝隆恩,感恩戴德,每次都不重樣,捧得皇帝龍顏大悅。 旬休時,他常去茶坊聽書,一坐就是一天。雖然他自己深陷相思之苦,但他不愛風花雪月、才子佳人,偏愛那些報仇雪恨的故事。 每每講到主角手刃仇人之處,他便跟著茶客一齊鼓掌叫好。離鄭方杰越近,他反而越感到報仇無望。他想結交那些致力于倒鄭的清流,暗中加入他們,可人家自成一個圈子,根本容不下他。 思來想去,想殺鄭方杰,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則,登門拜謁時,如殺豬般一刀攮死對方。 二則,暗中大量搜集鄭方杰結黨營私的實證,在恰當的時機,比如太后崩逝之后,交給那些清流們。當然,鄭方杰倒了,自己也就倒了——太仆寺少卿油水很大,每匹軍馬身上,都摳得出銀子。雖然多半進了鄭方杰一黨的口袋,但自己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無論哪條路,都是玉石俱焚之路。說書者口中的快意恩仇,到了他這,只有恩仇而無快意。 最快樂的時候,莫過于管家送來宋澤和翠娥的書信。 翠娥的字并沒太大長進,因為她實在太忙了。兒女頑皮,每日上躥下跳;郭郎中只會行醫而不懂經營,所以她要管著醫館的賬目;幫宋家收佃租的老仆不在了,她還要照看宋澤那二頃田地,時不時要去城外催收佃租。 但她還是會抽出時間來,坐在桌旁,一筆一劃地給徐蓮生寫信。每封都有數千字之多,樁樁件件巨細靡遺,讀起來仿佛還生活在她身邊。 徐蓮生多希望,宋澤也能在信里多說幾句。 可宋知縣也是個大忙人。自數月前上任伏羌縣后,因縣內耕地不足,他便親自帶領農戶開墾梯田,想辦法從高處引水,層層灌溉。他在信中說,白天走得多了,當時不覺得有什么,到了夜里腿就疼得厲害。 所寫過最動情的話,不過一句而已:“自你走后,便?;匚覊糁??!?/br> 第19章 餓 次年九月,朝會。 徐蓮生兀自出神,想到已經很久不曾收到宋澤和翠娥的信了。今年年景不好,冬天幾乎沒下雪,夏天亦少雨。京城如此,西北更糟。 忽然,他聽見戶部奏報:“啟奏陛下,接陜西巡撫和布政使急報,西安府、延安府、鞏昌府等府州的旱情從春季延續至今,田地絕收,儲糧告急。富戶尚有余糧,大半百姓已經開始吃糠皮酒糟、野菜野果、蓬草樹皮充饑,接下來不得不吃種子了。軍糧暫時足夠,還能維持?!?/br> 皇帝沉思半晌,問道:“之前怎么沒聽說,陜西鬧了旱災?” “不愿陛下費心勞神?!?/br> “就算天上不下雨,還可以挑水灌溉,朕看這幫愚民還是太懶。讓他們種一些長得快的蔬菜,挑水澆地。家家戶戶如此,怎會挨餓?諸卿可還有事奏報,無事退朝?!被实塾行┎荒蜔?,揮了揮袍袖。 “陛下!”徐蓮生意識到,這則急報的背后,或許已然是餓殍遍野。他高聲說道:“冬季無雪,夏季無雨,土地就徹底干了,挑水灌溉根本澆不透。更何況,許多溪流河道已經干涸?!?/br> 皇帝略感不悅:“徐卿是在說朕無知嗎?” “臣不敢!”徐蓮生邁著小步出列,迅速而嫻熟地跪伏在地,“陛下是真龍天子,所過之處風調雨順,自然沒見過旱災。這不,陛下登基以來勤于國事,從未駕臨陜西,如今那就遭災了?!?/br> 群臣紛紛側目,朝他投去或敬佩或不屑的目光。 皇帝的表情立即舒展開來:“哈哈!那這么說,朕還真得抽空去西北轉轉?!?/br> 徐蓮生又道:“若陛下去了,來年定然五谷豐登。只是,當務之急是讓鄰省調糧用于賑災。西北是邊境重鎮,軍糧大半出自百姓,必須要安撫好災民啊?!?/br> “萬一別的省也不夠吃了,怎么辦?” “那就再從江南調糧?!?/br> “那朕不就沒的吃了?江南的糧米,是要供養朝廷的?!?/br> 徐蓮生眼珠一轉,立即道:“自然要以君父為先,那就讓鄰省的百姓每日晚起早睡,吃個半飽,無性命之憂就夠了??傊?,要立即勻出糧食賑濟陜西?!?/br> 皇帝對這個提議深感滿意,對戶部尚書道:“聽見了嗎,就這么辦,讓鄰省調糧賑濟陜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