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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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霜聽到“弓”這兩個字,心里邊一下子豁然開朗。 對于復仇來說,沒有什么比它更合適的了:它比鐵膽的射程更遠,而且對靈力的要求更低。 弓不是一種武器,而是一種兵器,近戰時候幾乎沒有用處,因此江湖門派從不教人用弓。 但是在戰場上則完全不同。戰場之上,雙方士兵都穿著厚重的鏈甲和甚至板甲,普通刀劍砍在上面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因此戰場上常用的兵器,要么是造成穿刺傷害的:近戰有槍、戈,遠程有弓、弩;要么是造成鈍擊傷害的:狼牙棒、鐵錘、鐵骨朵等。至于暗器,在戰場上那就是一個笑話。 許丹青是江湖人士,對于弓箭只能說粗通皮毛。 “想要學弓,就必須有師父教。這個師父不在山上,在山下。我準備把你送到軍隊中鍛煉鍛煉,等你的弓箭嫻熟了,到時候再回來?!?/br> 可是……玉兒還在百鬼山……算了,玉兒會自己回來的吧?——沈流霜心想。 許丹青判斷這雪狼是一條成年母狼,應該是剛生完狼崽子,所以剛才戰斗的時候才那么虛弱。他讓沈流霜去前邊的山洞里,把里面的狼崽子帶回觀里,養幾天,等它們長出了皮毛,然后把狼皮做成一件夾襖,將來送人用。 然而,當沈流霜真的看到那五只雪白的小狼崽子可憐巴巴的樣子的時候,他又不忍心了。雖然這些狼崽子不是人,可是沈流霜下手之前,卻總有一種“殺人全家”的罪惡感。 許丹青沒有說什么,他只是冷眼看著,用眼神告訴沈流霜不要存婦人之仁。 “狼是最記仇的動物。你傷了他們的母親,他們長大后一定會找你復仇。所以趁現在殺了他們?!?/br> 最記仇的動物,說的不就是自己么…… 現在的趙家,一定在想方設法對自己下手吧。 一想到這里,沈流霜二話不說,便把五頭小狼全部摜死,剝了狼皮,加上原來的那頭狼皮,到山下找匠人縫制了一個雪狼皮的小背心。 許丹青見到沈流霜能夠狠下心來,略略點了點頭,然后便教沈流霜背修靈的心法口訣:《散靈》 “人之靈,氣之聚也。聚則為丹,散則為元?!悻F在能夠將靈力聚合,是丹靈階段,如果你能將靈力徹底散開,又不至于影響聚合,那就是元靈境界了。等你到達那個境界,身體會比以前強健得多,再加上你淬體的效果,一般的刀劍根本無法傷到你?!?/br> 這是沈流霜第二次來到江洪縣的縣城。每逢臘月,大遼州團練使都會到各縣視察,江洪縣雖是窮縣,可是毗鄰百鬼山,位置極為重要??墒堑靥幣D月十三這一天,州團練使將到達江洪縣。沈流霜、許丹青兩人在山路上一直等著團練使的馬車。傍晚時分,師徒二人終于遠遠地看到有一輛四駕馬車徐徐而來:那拉車的馬不是一般的馬,而是面上有角的獨角馬,是靈獸獨角獸與馬交*配而生,力大無比。那馬車的車廂也奇大,長兩丈,寬一丈,分為上下兩層,不知道能裝多少人。車外有一名執長鞭的車夫,他們見到沈流霜、許丹青兩個凍得跟冰柱子一樣的人,也沒問來由,劈頭蓋臉便打下來: “讓道!” 沈流霜和許丹青此時都在借著這冰雪天氣修習冰靈,因此沒有注意這馬車。直到馬鞭子劈下來,兩人才一個激靈躲開了。 車夫見這鞭子竟沒打到人,于是啐了一口,趕著又馬走了。 “師傅,請問,這是團練使的馬車?”許丹青不知何時忽然站在了車夫身邊。 車夫還以為遇到了鬼魅,嚇了一大跳,等定過神,發現是剛才擋在路上的那人,于是沒好氣道:“關你娘的屁事?里邊是天王老子?!?/br> 許丹青沒有生氣,只是道:“麻煩師傅跟里邊喊一聲,說落木山上有個姓許的故人求見?!币簧焓?,遞過去一個包袱,里邊正是找人縫制的雪狼皮背心。 車夫看了一眼這背心的質地,摩挲了幾下,道:“算識相的。你等會兒吧,團練使在車里睡著?!?/br> 車夫依舊趕著馬車。而兩人跟在馬車后邊跑。 “師父,你不是說團練使是你的朋友嗎?為什么我們還要送東西給那車夫?” 許丹青道:“是。不過現在……他是官,我們是民。民要見官,總是要講規矩的。送東西給通傳,就是規矩?!?/br> 沈流霜“哦”了一聲,又問:“師父,我聽說,像你這樣的功夫,到了軍隊里,至少也是萬夫長,或者到了地方,也是一個團練使。那么你為什么不去當官?” 許丹青道:“當官也好,不當官也好,都能為朝廷效力。何況,官場險惡,繁文縟節太多,我不愿受羈絆,所以也不當官?!?/br> 一個時辰以后,天色已晚,馬車即將進入江洪縣,縣令早早在大門等候了。這時候,馬車停住了,從上面跳下來一個精壯的中年人,身穿官袍,腳踏官靴,大步流星地走,卻不是走向江洪縣縣城,而是轉身走向馬車后邊,隔了老遠就雙手抱拳作揖:“丹青兄臺!我不知道是你!恕罪恕罪!” 這人叫曹炎彬,是許丹青的故交。二十多年前曹炎彬還是一個小小的亭長的時候,許丹青曾幫助他緝捕過刺客。 此時許丹青眉毛胡子上全都凍了霜,身上落滿了雪,仿佛成了一個雪人。曹炎彬見狀,大為愧疚,趕緊邀請許丹青和沈流霜二人上馬車休息。江洪縣縣令見團練使沒理自己,卻請了兩個落拓的平民上車,一臉錯愕。隨后,馬車上的車夫告訴縣令:新上任的團練使這次輕車簡從,不想講究太大的排場。車夫讓縣令把依仗都撤了,然后馬車悄悄地進了城。 沈流霜到了馬車上,才發現,這馬車內部要比外邊看起來還要大,上下分為兩層,上層是臥房,下層是兩張巨大的梨花木幾案,一張用來辦公,一張用來就餐。 曹炎彬本想請許丹青在縣城吃飯,許丹青卻說此時天色已晚,還是不要擾民的好,于是那中年人命人把兩張幾案拼成一張,又派人買了些酒菜,三人就在馬車里,按照賓主次序坐定。 兩人先是寒暄一陣,說了一下近況。曹炎彬問及許丹青的斷臂,許丹青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曹炎彬若有所思,忽然道:“跟刺客有關?” 許丹青道:“斷臂跟刺客無關。不過我找你來,正是為了刺客之事?!?/br> 曹炎彬道:“聽說貴觀的觀主前些日子被刺客刺殺。我剛一上任,就借著視察的由頭先來了這,其實是為了查明這件事情?!?/br> 許丹青道:“前些年,刺客還只是殺一些貪官酷吏,后來開始延及朝廷命官,這些年來,與朝廷有關聯的江湖門派也成了他們的目標。這次,連大遼州十三個門派掌門之一都被殺了,可見他們的野心不小?!?/br> 曹炎彬點頭:“大炎國表面上的威脅在于黃國的步步緊逼和妖靈作亂,但是依我看,最終能滅亡炎國的,非刺客勢力莫屬!” 曹炎彬所說的黃國、妖靈、刺客,是炎國面臨的最大威脅。 黃國,即黃帝的勢力。炎黃兩國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八百年,黃國不斷蠶食炎國土地,終于把炎國逼到了炎黃山脈以西,炎國退無可退,最終在雷澤戰場與黃國形成僵持。 妖靈,即妖界勢力。本來人族、妖族井水不犯河水,然而大將軍為了搜刮靈石,竟然默許手下去妖界或偷或搶。于是妖界也開始反制,放縱靈獸來炎國作亂。人族、妖族表面上依舊和平,可是私下里卻劍拔弩張,摩擦、沖突不斷。 曹炎彬接著問道:“丹青兄臺,小弟此次前來正是調查貴觀觀主的兇手。兄臺作為當事人,不知有何線索?” 許丹青道:“我不敢隱瞞。殺了觀主的,是我的女兒,許婉容!” 曹炎彬大驚:“莫非,是……嫂子……十六年前,嫂子說她脫離了刺客組織了!” 許丹青道:“不用叫她嫂子,毒玉寒是刺客,她女兒許婉容也是刺客。十六年前,朝廷對刺客并不重視,也沒有現在這般嚴厲,因此你當時作為朝廷命官,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她一馬??墒亲詮乃S我進了白象觀以后,毒玉寒便伺機刺殺觀主。觀主仁慈,識破了她的計劃,于是把她趕走了。沒想到她賊心不死,竟然派了許婉容來刺殺觀主。這一次,卻終于成功了?!?/br> 沈流霜聽完這番話也一下子懵了。原來同樣一件事,在兩個人的口中,竟然是兩回事:溫玉侯給自己講的時候,并未說明毒玉寒刺殺觀主一事,可見是觀主、許丹青都把這件事替毒玉寒瞞了下來,還放了她一條性命! “殺死觀主的……是令愛——許婉容……”曹炎彬陷入了深思。 許丹青道:“我和毒玉寒分別已有十六年,可是許婉容看起來卻只有十四歲。也就是說,許婉容在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元靈境界,學會了‘駐顏術’。這么快的修靈速度,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她是天才。第二種可能……” 曹炎彬倒抽一口冷氣:“那可是她的女兒啊……毒玉寒真的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