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35節
是如何脫離那無盡的沸水,又是怎么逃離大鬼。 認出了她了為什么不早些跟她說? 再比如...他這幾年到底在哪里...過得到底好不好... 趙戈的視線落在符與冰的后背上。 時光沿著視線往上爬。 趙戈第一次這么仔細地打量這個叫做‘符與冰’的神父。 記憶力的那個男孩兒竟然長得這么大了。 很高,把一身黑穿得挺直。 夢境里那個長相模糊的小男孩兒終于有了長相,趙戈從來沒想過小男孩兒會是符與冰。 但現在又覺得十分相契。 眼神和她想象中的一樣。 揭開繃帶后,應該就是符與冰這種讓人想要保護的眼神。 卻也比她想象中多了層冰氣。 讓人看不透。 話終于問出口。 “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 心里升出一股被雨澆灌的迫切。 迫切地想要知道符與冰這九年發生的事情,想要填補這九年空白的空隙。 為什么他一點都不好奇。 好像對這九年發生了什么絲毫不在意。 趙戈也不是個好奇的人,但是她卻迫切地想知道符與冰的一切。 想要把記憶和九年前連接上,縫補上她未能應允的承諾。 聽到趙戈的話,符與冰握著她的手仿佛又更緊了。 戒指鏈硌得手背發涼。 “我...” 符與冰開口,沒有看向趙戈,而是看向半空中。 “被大鬼關在了一個地方?!?/br> “它把你關了?” 趙戈語氣加重。 “是...它把我鎖住了,想要融進我的身體里,但是因為它受傷了,只能慢慢地蠶食我,于是日子變得很長...” 符與冰的語氣很平穩,嘴角甚至還有笑意。 仿佛說的是另外一個人的事。 他微微抬起頭,手指若有若無地蹭過趙戈的手背。 “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我很害怕,它在給我灌輸各種欲望,說的都是撒旦、魔鬼和罪罰,他給我看人性的惡,并教唆著我,一遍又一遍...房間很冷,沒有吃的東西,腦子里的噪音大到根本讓人無法安神...” 聽到這兒,趙戈的嘴唇猛得一顫。 心里涌上一股氣,沉不下去,提也提不起來。 “但是...” 符與冰低下頭,突然看向趙戈,嘴角的笑意更甚。 “它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br> “什么錯誤?” 符與冰的眼神很認真,眼睛里仿若也帶著笑意。 “它以為欲望只能讓人毀滅,但卻不知道欲望也能讓人成長、生出枝蔓,雖然長出來的模樣怪了些,但足以...” 他頓了一下。 “罪罰的枝蔓往往更加蓬勃,蓬勃到甚至能把鬼吞噬?!?/br> 符與冰說的話讓趙戈有些聽不懂。 但她想起符與冰曾經在教堂的讀書會說的那些話。 那時候符與冰坐在長桌對面,說著話的同時卻盯著她。 就如同現在一樣。 符與冰停下腳步,黑傘定在地面。 他低頭看著趙戈,睫毛上帶著雨后的霧氣。 語氣不緊不慢,和記憶里長桌旁的話重疊在一起。 “無論是天上飛的還是地上爬的鬼,怨氣再重,想要徹底占據貢品人的殼子,都需要把人的靈魂給吃死。如若懦弱者,用不上幾分幾秒就會被搶去身體,但如若不懦弱,有比鬼更重的念想...” 大鬼難尋。 大鬼祈邪。 “自古又沒說只能鬼吃人...” 符與冰笑起來,嘴角的笑像是被圣水洗滌過般純澈。 “人也能吃鬼,念想也能吃鬼,我的念想...比鬼重?!?/br> 第二次聽著這樣的話,才知道其中緣由。 由是趙戈連手腕都涼了。 她終于明白符與冰眼中的冰氣從哪兒來了。 如同動物般的脆弱,早就被層層堅冰包裹。 那個小男孩兒已經長成了她無法想象的模樣。 “阿姐,我的念想太重了,時常想吃人般重...” 符與冰垂眼盯著趙戈,眼神里的冰氣像是能吞人。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第二十九章 二九白 求之不得, 輾轉反側這八字像是刻在了腦海里。 就算回到道觀里,還是反復在心里晃過。 坐到木桌前寫安神符,癩皮大爺癱在一旁, 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尾巴。 聽到門外有幾聲犬吠,便也蹲站起來跟著叫。 直叫到遠處的犬吠消失, 這才扭著個屁股重新坐下。 安神符像是沒用,趙戈被癩皮大爺叫得心里更慌。 腦海里就兩個念頭,來回循環。 ‘他吃了鬼?!?/br>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br> ‘他吃了鬼’。 能吞下鬼的人心,不可能像是符與冰眼神所展現出的那么純澈。 冰氣之后,可能是攪不開的黑水。 現在一想,那十字架一直是倒掛著的。 ‘求之不得, 輾轉反側?!?/br> 求的是什么, 輾轉反側又是為了什么。 這八個字怎么想怎么都覺得怪昧。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帶著這兩個念頭入睡, 夜風燥熱, 夢像是浸了一層溫水。 晃著、搖著、越搖越熱。 夢里的小男孩兒摘下繃帶,轉眼間變成符與冰。 他一身黑, 提起手,讓倒掛的十字架垂落, 面無表情地看著周身的一切。 黑暗啃食著他的側臉,從他的眼中流淌而下,而他卻眼帶笑意。 他啃咬著欲望,走到趙戈身前, 伸出手。 冰涼掐住脖子, 黑水從脖子處開始蔓延。 符與冰笑著,卻掐著她。 趙戈看著他的笑,卻沒有掙扎。 心里的那團氣, 沉不下去,也提不起來。 這九年,他肯定很疼。 被鬼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疼。 他成了人群的異類,人間游蕩的游魂,世人應當害怕的怪物。 人間如沸水,沸沸揚揚,煮得鬼肆意而起,又煮得鬼骨頭碎。 夜色輪轉,當夢里的日光升起時,符與冰眼中的黑色褪去,而趙戈站著的地方又成了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