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2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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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管事的話頓住,片刻,才接著道:“后頭,我們太太就把人都撤出來了,我們太太說,錢不值錢,人值錢?!?/br> “楊家坪就一家船廠?”李桑柔沉默片刻,問道。 “原本有十來家,我們太太做生意,向來是講究有財大家發,獨食吃不長久,我們老爺跟我們太太不一樣,我們老爺最愛獨一份兒?,F如今,楊家坪就一家船廠了?!睆埞苁聦嵲谌滩蛔?,嘴角往下扯了扯。 “誰在船廠管事兒?”李桑柔輕輕喔了一聲。 “楊干,我們老爺的族侄兒。楊干身邊有個帳房,姓閃,都稱他閃先生,極精明能干。 “這位閃先生,是我們太太把人都撤出來之后,才跟到楊干身邊的,我們太太對這位閃先生,一無所知。 “楊干原本是我們老爺的親兵,有一回我們老爺練兵,遇到平地生出的龍卷風,被卷翻了船,楊干拼死救出我們老爺,我們老爺就讓他姓了楊,當子侄教養,后來,又讓他打理楊家坪船廠?!睆埞苁陆榻B的很詳細。 李桑柔慢慢嗯了一聲,嘆了口氣。 她們對這間船廠,還真就是一無所知。 算了,還是自己去看吧。 “你住在哪里?”沉默片刻,李桑柔看著張管事問道。 “就是大當家的斜對面,現賃的房子,從我們太太走后,就賃房子住著,一直等著大當家的?!睆埞苁虑妨饲飞?。 李桑柔再次嘆氣,“對了,你們太太,把那兩船銀子送給文先生了?這事你知道?” “是我送過去的,那兩條船,從泊進我們太太那座莊子,也就是我們太太上去看過一回,之后,沒人上船,也沒再動過。 “是文先生身邊一個叫百城的小廝,帶著人撐走的?!睆埞苁虑飞泶鸬?。 “你們太太啊,唉!”李桑柔一聲長嘆,呆了片刻,突然揚眉問道:“你們太太手里,還有銀子嗎?” “那可不少?!睆埞苁滦逼沉死钌H嵋谎?,“從我們太太的祖父起,孟家就有的是銀子,代代都修銀庫藏銀子呢?!?/br> “嗯,那就好!”李桑柔松了口氣?!斑@個,我先看看,你賃了房子,往外說做什么營生沒有?” “說是縫窮?!?/br> “嗯,大常,拿幾件破衣裳出來,讓張嬸子拿回去替我們補一補?!崩钌H釗P聲喊了句。 “那我明天送過來?”張管事站起來,欠身笑問。 “你沒事不用過來,我找你有事,就讓人去叫你?!崩钌H岣酒饋?。 “不敢當不敢當!”張管事急忙曲膝,連往后退了幾步,抱著大常遞給她的幾件破爛衣裳,出門走了。 第226章 難題 隔天一清早,黑馬和大頭、小陸子三個人,各自出門,往楊家坪打聽船廠的事兒。 大常和螞蚱挑著筐,外出采買,回來接著打掃。 一間一間的小房子太多,打掃起來實在費勁兒。 李桑柔坐在天井里,喝著茶,對著輿地圖,琢磨順風的路線怎么走最好,以及,從哪兒開始下手。 隔天,竄條回來,接過大常塞過去的抹布水桶,和螞蚱并肩擦洗打掃。 幾天后,黑馬和大頭,小陸子三個陸續回來。 楊家坪船廠,有個大名叫廣順老號。 楊家坪的廣順老號,倒還真是個老字號,有年頭了。 洪州,特別是江州城一帶,是天下船廠聚集地之一,整個洪州,像廣順老號這樣,開了五六十年,七八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字號,比比皆是。 楊家坪是個極適宜做船廠的地方,原本,大大小小有十五六家船廠,廣順老號在中間,不大不小不上不下,是一間中等船廠。 七年前,楊文鎮守江州城后,廣順老號開始發達起來,也就一兩年,就把楊家坪十五六家船廠,吞的吞并的并,吃干抹凈,整個楊家坪,就只有一家廣順老號了。 廣順老號現在的大掌柜,楊干,是五年前接任大掌柜的,楊大掌柜口碑極好,不管是船廠的工匠,還是來訂船的客商,提起他,都是交口稱贊,是真稱贊,不是張管事那種稱贊,說他人厚道,懂行,大方,是個難得的好掌柜。 至于大帳房閃先生,都說帳頭清得很,別的,就打聽不到什么了,說他不愛說話,也不大出來,成天守著帳房,不是記帳,就是盤帳。 楊干妻兒都在杭城,在楊家坪侍候他飲食起居的,是兩個小妾,一個小妾是他接任大掌柜時帶來的,后來這個小妾懷孕,他就又買了一個丫頭,開臉收了房,現如今,兩個小妾一個生了個兒子,一個生了個閨女。 至于船廠,正正經經做生意,不欠錢不賒賬不強買強賣,口碑很好。 一圈兒打聽完,李桑柔就有些撓頭。 吃了晚飯,收拾好,李桑柔捧著杯茶發呆,呆想了半天,看著大常等人,干脆招手,示意幾個人坐過去。 “這廣順船廠,怎么拿回來,你們也出出主意?!崩钌H岫酥?。 “這還要出主意?”黑馬莫名其妙,“那船廠里,是有二三十個看船廠的護衛,一眼瞧過去,就知道都是沒打過真架的,也就是嚇唬嚇唬小偷什么的,照我說,不用主意,直接打上門就行了,都不用老大你動手,我跟大常兩個人,足夠!” 黑馬摩拳擦掌。 “不能直接搶?”大??粗逼持隈R的李桑柔,問了句。 “瞧你這話說的,這怎么能叫搶,本來就是咱們,不是,本來就是孟太太的東西!孟太太現在托咱們替她拿回來,這是,那啥來,正道之光!”黑馬一拍巴掌,義正詞嚴。 “馬哥說得好!”大頭立刻鼓掌。 大常沒理黑馬和大頭,只看著李桑柔。 “楊干接管廣順船廠隔年,廣順船廠就從孟氏頭上,過成了楊氏族產,由楊文這一支,豐字房打理,楊干也是豐字房的。 “廣順船廠由孟氏名下,歸到楊氏族中,是經由官方,該有的文書一件不少一樣不錯,孟太太簽字畫押,大小印章,清楚齊全?!崩钌H釃@了口氣,一字一句道。 “要是孟太太能站出來,接管楊氏豐字房,由她出面,把這船廠拿回去,雖說難,還能勉強說得過去,可現在,孟太太生死不知對吧,咱們憑什么拿? “這船廠規規矩矩做生意,楊干這個大掌柜,厚道規矩,咱們憑什么搶? “盜亦有道,搶,也得有能搶的理由?!崩钌H嵩賴@了口氣。 “老大說得對!”黑馬擰著眉,在想明白之前,先表示贊成。 “還有,洪州剛剛歸入大齊版圖,世子和文先生這會兒正忙得四腳朝天,還沒能理清理順呢,咱們這邊上手搶上了洪州的商號,這不是拆世子和文先生墻腳么。 “要是鬧起來,洪州的商號豈不是要人人自危,那是要出大亂子的。唉!”李桑柔不停的嘆氣。 她是真盼著楊干什么的,個個無惡不作。 “這事兒挺難?!贝蟪M榈目粗钌H?,這種事兒,他一向沒法子。 “就是,得想個能搶的由頭是吧?”黑馬覺得他明白了。 “是不能搶?!贝蟪M了黑馬一眼。 “要不,把楊干殺了?還有那個姓閃的,一起殺了?!毙£懽映隽藗€好主意。 “憑什么殺楊干和姓閃的?咱們幫規怎么說的?”黑馬一巴掌拍在小陸子頭上。 “我就是,瞎說說,瞎說的?!毙£懽硬弊右豢s。 他們老大的幫規,無故殺人是要償命的。 大常重新給李桑柔沏了杯茶,黑馬擰著眉托著腮,努力思考。 大頭專心剝核桃吃核桃,出主意這種事兒,一向跟他無緣,小陸子出過一個餿主意了,心安理得的等著老大想出主意,他努力過了。 竄條和螞蚱一個認真的看著燒水,一個嚴肅的將殘茶葉攤到欄桿上晾著。 不是他倆不努力,老大說的這事兒,他倆不擅長啊,要是什么鳧水要飯,那倒是能出出主意。 李桑柔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就知道跟他們商量沒用,唉,她想了這三四天了,也沒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唉,算了算了,明天再說吧。 …………………… 月中,孟彥清等人趕到,李桑柔讓董超出面,去楊家坪廣順船廠訂十條船,董超回來之后,一行人雇了三四條船,往豫章城過去。 張管事自己搭了條船,隨往豫章城。 她從她家太太那兒領的吩咐,就是等到李大當家,之后跟著李大當家。她們去哪兒,她當然就跟到哪兒。 李桑柔一行人,沿章水而上,一路上不緊不緩,沒幾天,就到了豫章城下。 豫章城松陽門外,碼頭一路往南延伸,依碼頭而生的街道,高高矮矮的房舍,也一路往南延伸。 這會兒,一路往南延伸的碼頭清晰可見,從前的熱鬧和繁華,卻夾雜著一片一片接連不斷的廢墟,廢墟中間,男女老幼來來往往的忙碌。 船順著碼頭一邊,緩緩往前,李桑柔站在船頭,看著岸上的廢墟和忙碌,西斜的陽光照在這一片片忙碌上,添上了一絲絲似有似無的暖意。 軍報上說,世子領大軍突襲豫章,行軍突襲之快,豫章城守軍都沒來得及關上城門,就被大齊雄師長驅直入。 只看軍報,讓人覺得取豫章就是世子領著齊軍,跑步進入豫章城而已。 眼下,這一片一片的廢墟,默然無聲的展示著這場突襲,是鐵與血的突襲。 “老大老大,你看,真有大樟樹!唉喲這樹也太大了!瞎叔說這是天下靈根,瞎叔來過豫章城?”黑馬站在桅桿橫桿上,指著松陽門外的一片綠蔭,驚嘆不已。 敢情真有大樹??! 越靠近松陽門,廢墟越連片成群,離松陽門還有三四里,船就被攔住。 孟彥清出面,和守軍細細驗核了路引文書,一道道過來,船泊到碼頭上,一行人結了船錢,背著行李下船,往松陽門進去。 跟在李桑柔身邊的大常,實在高大實在顯眼,一行人出了城門洞,沒走多遠,百城騎著馬,一路飛奔而來,遠遠看到大常,趕緊揮手。 李桑柔示意孟彥清他們先走,自己和大常他們靠邊站住,等百城沖上來。 “給大當家請安,常爺好,馬爺好,陸爺好幾位李爺好?!?/br> 百城沖上前,跳下馬,先恭敬周到的挨個問了一圈兒好,看著李桑柔笑道,“江州城遞了信兒,說大當家到江州城了,大帥和我們爺就一直等著大當家,都快等急了?!?/br> “文先生忙著呢?大帥呢?”李桑柔跟著百城往前走。 “大帥出城查看地形去了,我家爺今天召集了這豫章里的商戶,正跟他們說話呢?!卑俪切Υ?。 “那都忙著呢,你先回去吧,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安頓好了,我再去見你們大帥和文先生,他們住在哪兒?”李桑柔笑道。 “守將衙門。就在前面那條街?!卑俪侵噶朔轿?,并不多說,欠身和李桑柔等人告辭。 豫章城里大致算是完好,先走的孟彥清等人,已經挑好了一家邸店,李桑柔等人跟著住進去。 安頓好,李桑柔出來,轉了一小圈,轉到守將衙門時,看到二三十個錦衣綢褲的商人三五成群的出來,李桑柔站住,看著商人們走遠了,往守將衙門進去。 文誠站在東廂門口,看到李桑柔出了月洞門,笑迎上去,離了十幾步,就拱手長揖下去。 “這怎么敢當!幾個月不見,先生怎么這么客氣了?!崩钌H峒泵壬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