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我好想逃避，頭一次這么想逃避，大概是試卷上鮮紅的分數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亦或是壓力和壓抑積攢了許久，到現在終于爆發。

    接下來的幾節課，我狀態依然不好，人依舊是飄的，只想著趕緊下課。

    或許我應該回家睡一覺。

    我真的好累。

    終于熬到放學，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頭頂上仿佛頂了朵烏云。

    程宜從后面趕上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了？我剛剛在后面叫你的名字，你一直沒聽到嗎？”

    “不好意思，我沒聽到?！?/br>
    “我感覺你臉色不太好?！?/br>
    “或許吧?！?/br>
    “唉，我大概臉色也不好看，這個期中考試，把我努力積攢起來的一點點學習的熱情都磨滅了?！?/br>
    “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學習，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br>
    “是啊……可是咱們還是有大把的作業要寫，有大把的書要背，但這個期中考試，就讓我覺得，自己寫了那么多背了那么多一點用處也沒有?！?/br>
    程宜把我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我只能以嘆氣回應，果真是學霸的成功多姿多彩，學渣的苦痛千篇一律。

    程宜跟我一起慢慢悠悠走著，直到出了校門。

    “你怎么往校門外走??？不應該去食堂嗎？”我覺得疑惑。

    程宜是住校生，他們一般都是直接在食堂吃然后去教室自習。

    “今天周五，住校生可以晚點去上晚自習?！?/br>
    “對哦，那我今天晚上也可以不去教室自習了?！?/br>
    住校生被要求每天晚上包括周末全天都要去教室自習，而像我這樣成績很差的走讀生，則被要求周末到教室自習，周五晚上可以回家。

    “我今天要出去吃，嘗嘗之前沒吃過的，他們說學校附近一家麻辣燙很好吃?！毕氲胶贸缘?，程宜臉上的表情輕松不少。

    “麻辣燙？那我好像也聽說過一家很火的，是小巷子里的那家嗎？”

    “對，就是那家！你也聽說過？看來確實很火呢?！?/br>
    “你說的我也想出去吃了?！?/br>
    “那我們一起去？”

    我只花了兩秒鐘就做出了決定，“那我回家跟我爸媽說一下，很快的，五分鐘就到?！?/br>
    “我陪你?！?/br>
    和同學一起出去吃東西的提議得到了我爸媽的雙手贊成。

    “我聽說吃些小吃能讓人心情變好，你們多吃點?！?nbsp;我媽塞給我一張百元的鈔票，讓我和程宜敞開肚子吃。

    在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之后，我爸媽的臉上也被憂愁占領，我以為他們是在擔心我的成績，卻沒想到他們是在擔心這次考試太難影響到我的心情。

    在那一刻，我輕飄飄的身體終于落了地。

    我和程宜一起去吃了據說是非常有名的麻辣燙，在距學校兩條街外的巷子里，周五的晚上，狹小的店面里坐滿了穿著校服的學生。

    我直接跟老板娘說把店里的招牌都來一份，她笑著說我肯定吃不了，我卻突然生出“就算是吃到吐我也要吃完”的想法。

    我們在角落里找了個空位坐下，周圍的學生都吵吵鬧鬧的。

    “看來這家店在學生里面真的很火?！?/br>
    “味道感覺也不錯?！笨諝庵袕浡銡?，它和周圍嘈雜的聲音一起占據了我的大腦，讓我輕松下來。

    店員把我們點的麻辣燙端上來，滿滿一大碗，我把頭發撩到耳后，準備大吃特吃。

    “這個蟹排真好吃，雖然是面粉做的?！?/br>
    “這個臘腸也好吃！”

    “怎么回事，連平平無奇的土豆也這么好吃了！”

    “我已經吃不下了……但我還是想吃！”

    ……

    最后我和程宜兩人打著麻辣燙味的飽嗝從店里走出來，慢慢悠悠走回學校。

    “我感覺，嗝……我把這些……嗝……都吃完之后，心情好了不少，輕松多了?！?/br>
    程宜點點頭，“這家味道確實不錯，我下周還要來吃?！?/br>
    “那我也去，”我長舒一口氣，“不知道為什么，我最近心態都不是很好，我之前還覺得現在找到了一個放松心情的方法，狀態能好一些，結果并沒有用?！?/br>
    “我也看出來了，原本還想問你來著，但是我轉念一想，最近大家都很累，碰上這么難的考試，就更累了，咱們都沒有好到哪里去?！?/br>
    “說起來，我覺得讓我心態崩的其實是一件很小的事情?！?/br>
    “什么事？”

    “上個星期，林晨借了幾本書給我和裴勝男?！?/br>
    “然后呢？”

    “然后我看不懂，反正看得特別費勁，然后吧，那本書上林晨還寫滿了批注，我就有一種，為什么在這個方面我也這么差勁的感覺……我不知道這么說你能不能明白?！?/br>
    “我明白，”程宜拍拍我的肩膀，“原本以為自己和別人的差距是500米，結果發現，漏了個零?！?/br>
    “對，就是這種被全方位碾壓，而且還是以極大的差距碾壓，但是我不敢把心里的感受告訴別人，我覺得我要說的話，他們肯定說我眼高手低，自不量力，跟不是一個檔次的人比較?！?/br>
    “可是，畢竟在一個班上，差距是明明白白擺在你眼前的，想裝作看不到都難?！?/br>
    程宜十分自如地接過我的話，讓我不禁感嘆，“知我康某人者，程宜也！”

    她笑著回應，“知我程某人者，康喬也！”

    心情瞬間又輕松不少。

    直到——我們遇見了熟人。

    在快要到學校的時候，我們看到林晨，韓遲和張彧三人拎著一個袋子從學校旁邊的書店里走出來，袋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裝著數學競賽題和高三學生英語完形填空練習。

    “你們這是？”我的聲音開始飄，不對，是我整個人開始飄。

    “這不是這次考試成績不理想，我們想著還是得做些更難的題目，查漏補缺?！睆垙行┎缓靡馑?，雖然我不明白，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應該覺得不好意思的是我。

    “是啊，你們想到的是查漏補缺，可我們想到的是吃頓麻辣燙……怪不得我會這么差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其實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對的事情，反倒是我敏感了。

    但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情從心底涌了出來，在我的身體里亂竄。

    我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脖子，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氣聲。

    后來我意識到，那是我的哭聲。

    第18章 （十八）   能認識這群朋友，也不虧了……

    他們是怎么看我的呢？一只想要起飛卻怎么也飛不起來的笨鳥？還是，可悲的西西弗斯？  ——康喬

    在那個高一下學期的平平無奇的周五下午，學校旁邊的奶茶店里。

    我在我的學霸同學面前，哭的稀里嘩啦。

    “我好累??！你們怎么這么用功啊，明明成績已經這么好了，為什么考完試了你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書店買教輔??！”

    “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我也不得不去學了，但是我真的好累啊，我學不下去了！”

    “你們就不會放松一下的嗎？神經一直繃著難道不會斷的嗎？跟你們當同學太累了，太苦了！”

    我一邊哭一邊抽噎一邊打飽嗝，說著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絕對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眼淚糊在眼睛里，面前的人都看不真切，這馬賽克般的場景增添了我的勇氣以及臉皮的厚度，我絮絮叨叨說了十幾分鐘，直到把心里的苦水倒完。

    之后，我接過程宜遞給我的紙，把眼淚和鼻涕擦干，世界安靜下來，眼前的畫面也恢復清晰。

    男生們沒有說話，我和程宜也沒有說話。

    我心里尷尬的海浪翻了一波又一波，此時，我依然打著飽嗝，心里在盤算著，如何體面地離開這個世界去另外一個星球生活。

    最后是張彧打破了沉默，“康喬，你別喪氣，我跟你說說我之前的故事?！?/br>
    他的語氣十分認真，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就我剛上初中的時候，第一次英語考試，我印象特別深刻，滿分120，我考了112，當時我覺得很不錯了，一個空兩分，我只錯了四個空，結果你猜怎么著？我考了倒數第一！112竟然就是倒數第一?！?/br>
    張彧咋咋呼呼的，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緩解我的傷心，讓我知道，并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悲催，我卻在這一刻，更加清楚地意識到，張彧他們，或者說，我的高中同班同學們，他們之前就一直在這種高壓的環境里，或許他們一開始也并不適應，但后來卻不得不適應。

    “不過說實話，最開始我并不在意，雖然排名不行，但我的分數并不差，但是，我爸媽接受不了，他們覺得，我一定得是中上游的才行，于是就開始給我報特別多的補習班，初一的時候是給我報了一對一的家教，初二我成績好了一點就開始上大課，一周額外上八個小時的課，這還只是英語一門課，后來我還了數學和物理，初中三年，我都是這么過來的?！?/br>
    這個“都”字，張彧說的很輕巧，只是不知道背后蘊含了多少的煎熬。

    “補了一段時間課之后，我確實進步了，但大家也在進步，我只有更努力花更多的時間，才能勉強追上大部隊，最后，到了初三，我終于趕上班級平均分了?！?/br>
    “天哪，兄弟，你也太難了，我之前都不知道?！表n遲拍拍張彧的肩膀以表安慰。

    “你可別說了，像你和林晨這樣聰明的學生總是少數，大部分學生都得非常努力才行?！?/br>
    張彧氣鼓鼓看著周圍的兩學霸，像一條小金魚，我突然就在想，這條小金魚，是不是也會在無人知道的角落偷偷抹淚，想要放棄卻又咬牙堅持。

    他把自己的故事說完，又繼續認真看著我，“所以啊，努力總是很難的，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看到成效，要是覺得累就休息一下，要是覺得難過就哭一場，總之千萬別放棄啊?！?/br>
    我點點頭，只覺得心底非常溫暖，飽嗝也終于消了。

    雖然真的很累，但我在這里認識了這群朋友，也不虧了。

    “張彧，謝謝你愿意分享你的故事來鼓勵我?！焙沃故侵x謝，簡直是感激涕零。

    “有什么好謝的，我也正想找個機會說呢，我跟那種要藏著掖著說自己不學習的人完全相反，我巴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超級認真超級努力呢！”

    韓遲扶了扶鏡框，“我總覺得你意有所指?！?/br>
    “說的又不是你?！?/br>
    “是不是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