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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猶如有一把枷鎖栓在了她的身上。 與之而來的,是濃烈得幾乎將她吞噬的愧疚感,如洶涌海浪將站在海崖邊上的她卷入海中,海水從每一個呼吸著的毛孔灌入身體,她保持著清醒意識,一點點溺亡,讓她半口氣都吐不出來,全部局促在身體里,污濁不堪。 她對不起那么好的劍修師兄。 她對不起他。 對不起那些信任著她,前世今生將她視作正道之光,甚至以她為前進目標的人們。 但是……但…… 她只能說一句“對不起”,無數句“對不起”。 寧瑯微微抬了抬視線,與東朔直直對視。 他的身后有夕陽余暉,茫茫霞光照亮了半邊天,明明并不刺眼,寧瑯卻覺雙眼發燙,有一些東西不知不覺就從眼角掉了出來。 見東朔先是一瞬怔愣,后失了從容,慌張起來,她輕輕笑了。 之后對他說:“東朔,我們復合吧?!?/br> 寧瑯覺得自己這一刻的心情,跟她說話時的口吻一般平靜。 她的心跳很平緩,腦子很清醒,東朔回不過神的怔愣模樣、耳邊因微風吹拂而簌簌響起的草葉聲也很清晰。 寧瑯的道是救人,救天下人。 她該殺盡天下魔才是,可此時此刻,當本該是不死不休的敵人近在咫尺,她非但下不去手,還選擇了包庇,輕描淡寫,粉飾太平。 寧瑯想,她要是不解開這道枷鎖,她的修為怕是難再有所精進。別說修為了,甚至或會種下禍根。 她不是不知道后果。 她知道,可她依然選擇這么做。 所謂“天下人”中,有很多人,有千千萬萬的人。 可是,于寧瑯而言,東朔,也在這很多人之中。 他是千萬人之一。 更是唯一。 她想救千萬人,也想救她的唯一。 吞魔崩潰了。 假如它擁有人類的身體,想必這一瞬已是雙手抱頭揪發,直接半禿的狀態。它都已經鉚足了勁兒,隨時準備干架,要和心愛的主人一起拼命,搞死那個可惡的大魔頭。 可它聽到了什么? 復合?? 不是“去死吧垃圾??!”而是,“我們復合吧”?? 吞魔:“啊啊啊啊啊你瘋了吧?!” “你不要傻了,雖然我知道你們有一腿,但、但他是魔??!還不是普普通通的那種魔,是大魔頭,大大大魔頭!你難道想用愛感化他嗎?!” 寧瑯不做聲。 吞魔:“你為什么不說話??你也覺得這件事很荒謬是吧?既然知道荒謬就趕快舉起你的拳頭,把他搞死才是正道??!” 寧瑯依然沉默。 她只定定地看著跟前的男子。 坦白說,東朔的反應有些出乎寧瑯的意料。 她本以為他會立馬一口應下,會瞬間喜盈于色,會抱住她,說好。 可東朔沒有。 一瞬驚愕后,他愣了許久。 直到此刻,才微微扯起嘴角,露出無奈的笑。 又伸手,食指指節輕輕揩走她睫毛上的淚水,聲色輕且溫柔,如潤物無聲的春雨。 “哪有人一邊哭著一邊對前任道侶提出復合的?” 他哭笑不得,身體略前傾,雙手捧住了寧瑯的臉,拇指輕輕抹掉臉上淚痕,又安慰她:“沒關系的,我沒事。阿寧做不到的話,不要勉強自己去做?!?/br> “我可以等?!?/br> “一直等到阿寧是真的想復合的那一天?!?/br> 東朔給她擦眼淚的時候,寧瑯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而且還是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像是狂風驟雨的那種哭法,怎么收都收不住。眼淚鼻涕全糊臉上了,狼狽到了極點。 可東朔一點都沒有嫌棄她,仍在安撫她,勸她,說以后再也不逼她跟他復合了。 他有耐心,能等,能等很久很久,哪怕她不愿和他復合也不要緊,只希望她不要覺得太有壓力,這么傷心。 聽到他的溫言軟語,寧瑯忍不住推開他,垂下腦袋,一手捂住臉,一手按在東朔肩膀,想把他面向的方向往另外一邊推,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下一塌糊涂的糟糕模樣。 東朔:“阿寧?” 這聲“阿寧”一定觸動了什么。 否則寧瑯也不會聲音哽咽地問他:“為什么……?” 東朔沒有聽懂:“什么……怎么了?” 他沒有得到回應。 回應全部被寧瑯死死地按在了心里,不肯放出一個字。 她咬住下唇,不肯開口,用衣袖亂七八糟地抹了臉后,才再直直地望向他。 不禁心想,這么溫柔的人,怎么會成了魔? 曾經心懷天下,與如今的她一樣以救濟世人為己任的他,怎么會……成了心狠手辣殘忍無道的魔? 寧瑯到底沒有把話問出來。 她有預感,只要自己一問,東朔一定會答,他會直言不諱地承認自己確實入了魔。 所以,她問不出口。 寧瑯不知道,如果那層紙被捅破了,之后要怎么辦。 也恐懼于當身份被揭穿,他的一舉一動會不會更加肆無忌憚,與她選擇的道,背向而馳。 寧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沒辦法接下東朔的話,在他困惑的目光下手足無措,也無法再和他對視,不敢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