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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便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好,是一舉三得,便鐵了心要把這重任交托給寧瑯,于是只當聽不見她的拒絕,交代完余下的話,慢悠悠地掐了個訣便遁走了。 寧瑯總覺得重明天掐訣遁走的模樣像極了逃跑,她也挺想追上去的,問一問峰主他行事做人修道,是不是真的光明磊落問心無愧。 但她追不上。 她現在還是凡人,一個不會心法,不會術訣,只比之普通人更能打一點的凡人,是隨隨便便一個有封號的魔抬一抬尾指,便能瞬間秒了的渺小存在。 也因此,寧瑯想,她怕是還要再修上一回無情道的。 她只能修無情。 因她資質平平,沒有半點修煉的天賦,只算算時間,也不太夠。 哪怕是前世被天道欽點為命定之人后,享盡各門各派的天材地寶、內功心法,也只能勉強跨入登擢境的門檻,自此以后,難再提升一分一毫。 她絕望。 知她是天下大劫中的關鍵的眾人都很絕望。 遇了瓶頸、修為停滯不前也是常事,修道一事,長則數百年,短則幾十年,不是比旁人多得到一點好東西,便能一步登天的。 可當時,寧瑯沒有更多時間了。 天下大劫將至,魔界至尊即將攻入人間。 便有人建議她修無情。 論得上是旁門左道的無情道是條捷徑,能幫她突破這個瓶頸,代價是拋卻三情六欲,忘掉愛恨情仇,成為一根木頭,一個沒有感情的修煉機器。 寧瑯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 她想,只要能讓她變強就好。 她一定要變強。 中州濟世宗以拯救蒼生為己任,東朔也是如此,為此,他可以拼上性命、一切。 寧瑯不怕死,她唯獨害怕他死。 她不想他死。 一點都不想。 所以,哪怕重生了,她也必再修無情,趁東朔為救蒼生而失去生命之前,再去把魔尊搞死一次。 既修無情,也許她不見他會更好,不和他成為道侶,不和他產生感情。 他不會痛苦,她也不會。 正當寧瑯思量著該如何從眼前的困境脫身、怎么在不和東朔見面的情況下安頓好他,竹門外先傳來響動。 寧瑯聽見東朔咳了幾下。 她對他實在太熟悉了,甚至于他的咳聲都能分門別類,比如說,一邊咳一邊吐血型的,咳個飽再一次性吐血型的,咳了沒吐因不想她擔心便生生咽下去型的。 當然,也有不會吐血型的。 但這次顯然不是。 身體總是比腦子要快一步的。 等寧瑯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一個箭步上去拉開了門。 第2章 二 心還在,是熱的。 霎時間,冷風拂面,四目相對。 他撐著一把木傘,遮絮絮飄雪,站在天地之間。 少年面容清雋,皎皎如月,雙目的清亮十年不改,善良又正直,似裝了萬千黎民天下蒼生。 望她時,又獨獨只有她一人。 比如此刻。 寧瑯實在說不上這一眼的滋味。 她總覺得東朔的目光太遙太遠。明明兩人眼下不過三丈之距,卻恍然隔了千山萬水,又隔了許多重歲月。 寧瑯覺得自己是一朝回到了修無情道之前,情感過剩,忍不住要抒情一番,便從東朔看她的這一眼中,生出了子虛烏有的幻覺。 她輕咳一聲,緩解心中尷尬。 東朔也咳了幾聲,團團白霧在他唇邊逸散。 他的幾聲咳里伴了血。 哪怕他已經慣常捂了嘴,仍是有點點鮮血滴落雪地,暈開,紅梅一般。 也許是沒有料到自己會突然咳血,余光掃到腳邊的血梅時東朔愣了愣,也只是一下,便抬頭看她。 他的眼神里還捎上了幾分茫然,襯得勁瘦的身姿更是可憐,看上去很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寧瑯的心一瞬揪了起來,不敢再看他。 也是同一時間,她的身體又自動給出了反應,啪的一聲把門給摔上了。 “……” 門摔上后,寧瑯自己先傻眼了。 不、不是,她為什么要摔門?! 她是不想見東朔不假,也確實因為他的樣子而心軟了,但東朔是重明天帶回來的客人,此時的他遭遇了宗門被滅的悲痛,還因魔息入體染上了吐血的毛病,本來就很可憐了,現在她還把門摔了,讓他吃了個閉門羹,于情于理,都確實太過分了。 寧瑯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的手,懷疑它是不是有獨立的思想,是不是當了叛徒。 手自己闖出來的禍,也得寧瑯來扛。 寧瑯知曉,按東朔的為人,他定不會在意這樁小事,可門還是得開的,她還是得把人迎進來。 外面在下雪。 太冷了。 他此時尚未修道,無功法護體,再站多一會,只怕寒氣入了肺,他得咳得更厲害。 東朔咳得厲害,不僅他難受,她更難受。 他咳一下,她的心跟著跳一下。 以前便是這樣的,折磨得寧瑯實在忍不了,就想找歪門邪術,給他換一具健康的身體。 想到這,寧瑯立馬開了門,心里急得要死,恨不得拽著人的手,馬上把他拉到溫暖的屋子里呆著,表面上卻公事公辦般地把人請進來,模樣高冷,高嶺之花一般,寫著生人莫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