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不說賈璉聽信后回府, 如何打賞人, 如何與邢夫人盤算何時請酒, 如何設宴, 請哪些人家等事, 自然一出一出務求盡善盡美。 卻說尤氏與惜春回了寧國府, 才進二門, 就見有兩個少女打扮的俏人,笑著迎上來:“jiejie回來了?!毖劬τ诸┲Т?。 惜春的嘴,這兩年練得象刀子一樣利:“自己有家, 自然要回自己家里呆著。在別人家長呆,成個什么樣子?!?/br> 那兩位俏人小臉都是一白,這樣讓人指著說出自己賴在府里不走, 還是第一次。年紀小的那位就板著俏臉道:“聽四姑娘的話, 是嫌棄我們在府上打擾的時間太長了?” 一般人要是聽了這話,少不得描補一下, 說自己并無此意之類??上Т菏钦l, 她可是見識過賈赦戰力的人, 當下點頭:“對呀。兩位說是來看jiejie, 都看了半年多了, 總該看夠了吧?” “你?!蹦俏痪拖霙_向惜春, 卻被年長點的拉?。骸叭銉?,快休無禮。好歹有jiejie做主?!毖劬λ敉舻乜粗仁?。 尤氏就為難地看著惜春道:“meimei,好歹給嫂子留點臉面?!?/br> 惜春卻不依:“臉面是自己掙出來的, 要是指著我給誰留臉面, 到明年還指不上呢?!本徒腥耍骸皝砣?,去請哥哥來,讓他來給我說說,這里是賈家還是尤家。怎么尤家的人比我這個正經主子還譜擺得大,竟連屋子也不讓我回了?!?/br> 下人虛應著,只看尤氏。尤氏就做出讓惜春氣狠了的樣子,只指著她不說話。那下人不得不叫一聲:“大奶奶?!庇仁暇偷溃骸昂?,好,好得很。去吧,去請大爺過來。是得好生評評這個理,怎么我的姐妹,在這家里就住不得了?!?/br> 下人只好去了。也有些上來勸尤氏消氣的,也有些給惜春撫胸的,把那兩個俏人晾在一邊。 等賈珍到來,就見惜春與尤氏均是面有慍色,先問惜春:“可是你嫂子有什么?說來哥哥給你出氣?!蹦莾扇说哪樉透琢艘环?。 “哼,”惜春小鼻子一哼道:“怕是你也快出不了氣了?!?/br> 這是什么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咒賈珍要死??蛇@一年多來,賈珍已經讓惜春幾番整治得沒什么脾氣,好聲道:“總是在自己府里,沒有不給你出氣的道理?!?/br> “哥哥?!毕Т壕徒械梅滞馕骸斑@里可還是我的家?” 這還是一小孩子的臉,嬰兒肥都沒退去,上面寫滿了委屈。對這個幼妹,賈珍原不怎么在意,可是那次賈赦一頓罵讓他警覺過來,將來這可是大好的聯姻機會,因為惜春是賈家僅有的嫡女!與迎春那個記名的嫡女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從那時起,他就對惜春重視起來。 人都是如此,越是重視的東西,就越寶貝,越寶貝,就越舍不得委屈。習慣成自然,現在賈珍也不知道自己對惜春是心存利用居多還是真正將人放在心里。 “當然是你家?!边@話賈珍說得順溜。 “那為何我連自己的屋子也不能回?”惜春問道。 明明你剛才就沒說要回屋的話好不,大家還能不能愉快地吵架了。那位三妹就要說話,惜春卻已經不給她這個機會:“哥哥還是送我去找父親吧。在這個家里,外人比我還有主子的譜?!?/br> 賈珍這才知道是誰招惹了這位小祖宗,可在讓人去找賈敬,他是萬萬不敢的,只好一再勸說,聲明自己會給人做主。 “即然哥哥說給我做主,那就把不相干的人都請出去。我只想見到自己家里的人,沒功夫應付一堆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br> 此時大家已經進了正屋,就連尤氏的繼母也出來了。尤三姐早氣得柳眉倒豎:“四姑娘,我們在貴府,也沒礙著您什么。大家都是女兒家,怎么就惹了您的厭?” 惜春理也不理,只看向賈珍:“可是哥哥覺得養我這個妹子不耐煩?找人來擠兌走我才好?不如我明天去西府,請大伯母再收留我好了?!?/br> 尤三姐就道:“不也和我們一樣投親靠友的,怎么自己能做,別人做不得?不過是仗著自己親戚好說話?!?/br> 惜春一字不讓,對著賈珍道:“咱們與大伯母家里是一族之人,兩家從來有來有往,就是我住到那邊去,哥哥也得把花費銀子送去?!蔽铱刹皇前壮园鬃?。 想那尤三姐,不過借著姿色在男人中廝混,人人巴著、個個奉承,何曾讓人如此下了臉面。一時氣急,說話越發村氣出來了:“小丫頭,我看jiejie、姐夫面上讓你,你倒上臉了。不過和我們一樣讓人養著,起什么妖蛾子。不仗著投了個好胎,可讓你尤三姑奶奶用哪只眼睛看你!” “三姐兒?!边@次說話的就是賈珍了:“怎么和姑娘說話?” “賈珍!”尤三姐兒立時將矛頭對向賈珍:“怎么,你meimei就是國公府的姑娘,我們姐妹連句話都回不得了?”明明私下里還你儂我儂。 尤氏聽不下去:“三丫頭。怎么和你姐夫說話?”二姐兒也直拉她的袖子。惜春正要讓她失態:“本來就是,我就是國公府的嫡出姑娘。豈是阿貓阿狗來了我就搭理的?!?/br> 賈珍只是咬牙,到底沒說惜春一個不字。尤三姐兒見了自然火向上涌:“賈珍,你這個軟蛋,讓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拿捏,你還算是個男人?!?/br> “哥哥!”惜春只叫一聲,看著賈珍的眼里已經滿是淚水:“怎么能讓人如此說哥哥,都是我的不是。哥哥盡管送我走,再不礙人的眼。管他這府是姓賈還是姓尤?!?/br> 說著就喚:“入畫,收拾東西。奶娘,去讓人套車。讓奶哥哥出去定家客棧,若沒錢,只管把我的首飾賣了去?!币恍姓f,一行眼淚不要命地往下掉。 尤氏也掉著淚:“meimei說的是什么話,讓嫂子還如何做人。要是meimei一定要如此,不如嫂子與meimei一起去,也好過在家里擔心?!?/br> “嫂子很不必說這樣的話,我走了,再沒有礙你們姐妹的眼,自然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br> 說得尤氏的淚越掉掉多,自己跪到賈珍跟前:“大爺,都是我這個做嫂子的不賢惠,容不下小姑子,就請大爺責罰?!闭f著就去拔頭上的簪子。 賈珍再無法猶豫,就算是他本打算用尤家姐妹拉攏賈璉,可也得自己的后院安穩才行?,F在meimei要離家出走,媳婦要脫簪待罪,就算是能壓下一時,兩府的下人聯絡有親,不出三天,那府里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要是人家知道,鬧得他家宅不寧的,就是這兩姐妹,怎么還會看這兩人一眼——要紅袖添香,可不是紅袖添煩。想明白這姐妹已經沒了利用價值,賈珍決斷起來變快多了:“來人,請老太太與兩位姨娘收拾東西?!?/br> 又讓人叫賴升:“收拾出一份禮來,套車送老太太與兩位姨娘回家?!?/br> 尤氏就給賈珍叩頭:“求大爺好歹念著我的臉面?!?/br> 賈珍就勸她道:“如今你也看到了,meimei不開心,她們住起來也別扭。日后你想自己姐妹了,大可回家看去。多多帶些東西,老太太在鄰居面前也有光輝?!?/br> 一席話說得尤老娘母女三人目瞪口呆。那尤三姐還要再鬧,早被尤老娘死死捂住了嘴。她能帶著兩個女兒還嫁入尤家,自然對男人的心理摸得清楚——看你好時,潑辣些只算嬌嗔??梢强茨悴豁樠哿?,就成了破落戶。 “給老太太帶五百兩銀子,請老太太買幾畝田地?!币院缶筒槐卦賮?。說完賈珍自出門去了。等她一走,尤三姐兒還要找惜春算帳,不想幾個膀大有力氣的女人已經圍上來,立時請她們娘三個去收拾東西。 尤氏深看惜春一眼,發現她微不可見的點頭,自己跟著尤老娘回屋看她們收拾東西。 一進了自己的屋子,尤老娘就摔摔打打起來,嘴上埋怨著:“大姐兒,你還算是這國公府的當家奶奶,怎么竟被個小丫頭如此拿捏。在這府里竟是半點做不得主?!?/br> 可不就是做不得主,但凡能做點主,能看著自己的丈夫天天對著姨妹流口水?能看著自己名義上的meimei成日家對著姐夫跟進跟出,吃酒打牌,一點忌諱都沒有? 尤二姐倒是勸道:“母親何必難為jiejie。等過些日子,jiejie把那位四姑娘勸好了,自然會想起我們?!?/br> 尤三姐就接道:“怕是那位四姑娘是勸不過來了。哪兒有人肯勸呢?自然巴不得我們姐妹走得越遠越好?!?/br> 尤老娘就眼巴巴地看著尤氏??上Ы駮r不同往日,以前賈珍時時提著:meimei們好容易來一回,自家要好生待承。處處將她們姐妹舉到自己前頭?,F在是賈珍自己說出將人送走的話,她們再想回來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即是如此,何必再忍她?其實尤氏何嘗是口齒不靈的:“meimei自己想得通就好?!蔽夜苣闳ニ?。 再不情愿,人家已經逐客,尤氏母女又有什么理由留下?那些上不得臺面的話,就是上不得臺面,豈能拿到明面上來講,何況人家還送了東西銀子。 三人一出門,賈珍就又進了二門,對尤氏道:“你快些去看看meimei,萬萬不能讓她去那府里說出什么話來。你也別想著你是嫂子,覺得面子上下不來。做嫂子的,服侍好小姑也是正理?!?/br> 尤氏就做出不情愿的樣子,沉著臉向惜春房走去,賈珍還在身后罵:“做這晚娘臉給誰看?你那老娘沒教過你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