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萊資請教身邊的中原人：“勞駕，請問這石像是誰？”

    那中原人乃是大明客商, 原本正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 一回頭, 忽然見著一個紅頭發藍眼睛的外國人, 說得還是漢語?？蜕蹄读艘汇?，好在他見多識廣，很快便定了神，很驕傲的向皮萊資解釋：“那個呀，是媽祖像, 我們明人出海前，都要拜一拜，祈求風平浪靜, 平平安安回來?！?/br>
    “原來如此?！逼とR資從衣袖里掏出一個牛皮本，一邊與這客商攀談，一邊將這些信息記載下來。

    進入月港的船只很多，想要入港，必須按照官府的船指引，等上小半個時辰，在這段時間內，船只就漂在海上。

    閑著也是閑著，客商見皮萊資態度和藹，便同他聊了幾句。

    “說起來，這媽祖像，還是按照咱們中宮娘娘的模樣雕刻的?！?/br>
    “皇后么？”

    “對。你瞧，漂亮吧！”客商高興道，“我們這位中宮娘娘，那可不一般，我們私下里都說，她合該是天上的神女轉世呢！”

    皮萊資揚了揚眉毛，正想追問，船上的鼓咚咚咚響起，昭示著終于輪到他們這艘船進港了。

    甲板上的人一窩蜂涌去看熱鬧，客商也不例外，皮萊資只好把牛皮本收起，往人群里擠。十個月前，他還自持自己的貴族身份，很驕矜地坐在一旁看人擠，但餓了兩回肚子之后，竇維托便入鄉隨俗，哪兒人多往哪兒鉆。

    官府的船很小，尤其是與皮萊資乘坐的大船相比，不過在月港，就算是三寶太監下西洋的寶船來了，也得聽官船的指引。

    入港之后，皮萊資與兩三個隨從拎著行禮排隊下船。

    港口邊有一道鐵絲網鑄成的長城，所有人必須登記方才能離開港口，皮萊資也不例外。

    掌管過關的小吏例行公事，詢問皮萊資的各項信息。

    “表填好了么？”

    “好了?！?/br>
    小吏接過文書，掃了一眼，訝然道：“你是從佛郎機來的？”

    “是葡萄牙?！逼とR資糾正道。

    “沒差啦?！毙±舴_下一頁，“你們和那個什么法蘭西國，在我們這里為了方便，統稱佛郎機?！?/br>
    皮萊資還想分辨，他雇傭的華人通事，也就是翻譯官亞三小聲提醒：“別爭，先入關再說?！?/br>
    皮萊資于是閉起嘴巴，假裝自己不會說漢語，全權讓亞三應付。

    “來做什么的？”小吏問。

    火者亞三點頭哈腰道：“這位皮萊資大人，是佛郎機使者，奉國王曼努埃爾之詔來大明朝賀?！?/br>
    聽到朝賀兩字，皮萊資皺起了眉頭。他知道朝賀是什么意思，也見過一些來大明朝賀的小國使者?？伤麄兲锰闷咸蜒赖蹏?，怎么會向大明朝賀臣服？

    算了，中國不是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杰”，暫且忍耐一下，入關之后再說。

    誰知這小吏問完之后，并未在入關文書上蓋章，而是一臉嚴肅道：“你們坐在邊上等等，待我通傳一下?！?/br>
    小吏一路小跑，進到岸邊一片大屋里。

    月港開港之時，京城便有詔令，但凡與外國使臣有關，先報呈港口錦衣衛。

    半個時辰過去，小吏去而復返，身后還跟著錦衣衛。那錦衣衛客客氣氣道：“既然是外國使臣，請先在官家驛站先住下，讓我們好好招待一番?！?/br>
    皮萊資與亞三面面相覷。

    住了小半個月的功夫，皮萊資與亞三都懷疑自己被軟禁了。

    皮萊資在屋里來回地走，很是憤怒，用母語沖亞三吼：“我早說了，換什么普通商船？直接把咱們葡萄牙人的船隊拉過來，大炮擺在船頭，看誰敢軟禁我！”

    亞三無奈道：“大明也有槍炮?！?/br>
    “難道他們的大炮還能比我們的更強么？”

    亞三不說話了，他曾在海上見識過成化年間大明的火炮，平心而論，與佛朗機炮相比，差距是有的。

    許久，他嘆氣道：“雖然差一點，但這是在大明??！遠水救不了近火，船上火炮數量畢竟不能和整個大明的火炮相比?！?/br>
    皮萊資咆哮道：“依我看，來三百艘船，就能把大明止住了。要是我能活著回去，一定向國王提建議?！?/br>
    等了許久，他們終于等來一個好消息。

    大明的皇帝皇后要見他們。

    十月，皮萊資與亞三等人抵達京城，他們花費了小半個月，學習各種禮節，穿道袍，戴凌云巾，若是忽略明顯的外國面孔，瞧著同京城士大夫并沒有什么差別。

    四夷館主客主事親自監考，見皮萊資與亞三等人禮數嫻熟，方才點了頭報了上去。

    熬了那么久，皮萊資與亞三最終能夠進入大明皇帝的皇宮——紫禁城。

    看著滿城金黃琉璃瓦，皮萊資眼睛都瞪直了，難怪馬可波羅把此地稱為黃金之國，竟然富庶至如此。

    皇帝是一個面色白凈的中年人，斯斯文文，不茍言笑。

    他詢問皮萊資來意。

    皮萊資答道：“回萬歲爺，我奉葡萄牙國王之命，前來大明商量通商之事……”

    皮萊資嘰哩哇啦說了一長串，最終在亞三的咳嗽聲提醒下，他才停下。

    “若大明與葡萄牙通商，那么兩國皆能受益良多，懇請萬歲爺恩準?！?/br>
    朱祐樘微一頷首，神色淡淡:“知道了，你們下去歇著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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