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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點了點頭:“你回去提醒他,要備好酸蘿卜條、酸豆角末。對了,一定別忘了芫荽(香菜),娘娘喜歡這個?!?/br> “還用您說,”小宮女將東西擺放好,笑道:“早早地就備好了?!?/br> 正說著話,忽然聽見門外有匆忙的腳步聲,內侍宮女們壓著聲音傳話:“娘娘醒了?!?/br> 梅香一聽見,立刻起身,向尚功局掌印女官道:“請尚功在此間稍坐,等會兒我再來請你?!?/br> 她出了游藝齋西小院,急急地往大殿走。 只見明間的簾子已經半挑起來,掌盥洗的宮女們捧著金盆出來,見著梅香,都微微屈膝,默然行一個萬福禮。 梅香從簾子下過,走進明間,只見正中擺放著皇后寶座,嬪妃命婦請安皆在此間,不過后宮尚無嬪妃,因此多半時候明間都是靜悄悄的。 從寶座后頭的屏風繞過去,便來到了后殿的花廳。一卷青綠山水畫下安設一張羅漢床,鋪著杏黃色宮緞墊褥,左右靠墻處,分別擺著四把官帽椅。都是黃花梨木制成的,典型的明代家具風格,顏色淺,花紋少,椅子腿細細的,十分通透。 穿過花廳向西,是更衣間。兩對黃花梨木冰裂紋格門衣柜之間,立著一面齊人高的大鏡子,照著對面的圈背交椅,高幾蒔花。 透過更衣間西側的珠簾,影影綽綽可見坐在鸞鏡前梳妝的皇后。周姑姑替她梳頭,秋菊拿著一面小鏡,侍立一旁。 小宮女卷起珠簾,梅香上前,拿起一枝鑲寶白玉鎏銀釵遞給周姑姑,釵上兩顆藍寶石和兩顆紅寶石流轉著光暈,璀璨奪目。 最后一枝釵兒戴好,張羨齡的鬢邊已是琳瑯滿墜。美雖美,但日日頂著一斤多重的頭面,她也著實有些累,好在現如今已經習慣了。 梳妝完畢,張羨齡移步更衣間,挑了一件雪青色織金緞襖兒穿。梅香一邊替她理著衣裳,一邊稟告:“送鳳冠翟衣的人已經到了,在游藝齋西小院聽吩咐?!?/br> 張羨齡打了個哈欠,懶懶道:“用過早膳再叫他們過來,對了,他們用早膳了不曾?” “娘娘放心,糕點熱茶都奉上了?!?/br> 張羨齡點點頭,坐下換鞋。因今日穿的雪青色衣裳,所以鞋也挑了一雙同色的雪青色緞繡高底鞋。這時候明宮常穿的高底鞋,和后世的粗底高跟鞋其實很像,高底都在腳后跟處。 早膳已經備好了,正是她昨日吩咐的米粉,米粉有圓有扁,碼子有紅燒羊rou的,有紅燒鴨rou的,還有木耳等素菜的。張羨齡正在猶豫吃哪一種,忽然聽見有人通傳,說萬歲爺正往坤寧宮來。 算算時間,正好是朱祐樘下朝的時候,往日他都是直接去乾清宮處理政事,怎么這時候回坤寧宮了?張羨齡想想覺得不妙,怕是朝會時有人惹怒了他。 果然,朱祐樘踏進坤寧宮時,一張臉面沉如水,薄唇緊抿,劍眉低蹙,連衣裳都沒換,徑直往蒹葭堂走去,坐下生悶氣。 張羨齡親手捧來一盞甜豆漿,向梅香使了個眼色。梅香會意,臨著左右侍奉之人悄悄退到外間。 她將甜豆漿輕輕擱在香幾上,勸道:“如今秋意漸濃,萬歲爺從外頭回來,不若喝些熱豆漿,暖一暖身子?!?/br> 朱祐樘沉默著端起那一盞甜豆漿,緩緩地喝了,長吁一口氣。 張羨齡心里已有了數,他這場火,絕對與政事有關,不然不可能不告訴自己。 既然有關前朝政事,她是決計不能追問原因了,犯忌諱。張羨齡想了又想,只好說出港劇中的經典臺詞:“萬歲爺餓不餓?我去煮碗米粉給萬歲爺吃?” 朱祐樘點了點頭。 很快,內侍們就扛著兩張小膳桌過來,一鍋熱湯,兩碗粉,各色小料。 “萬歲爺是要吃圓的還是吃扁的?”張羨齡拿起一個空碗,問。 “圓粉?!?/br> “碼子要素的嗎?鹵蛋還是煎蛋?加點香菜?” “都行?!?/br> 張羨齡便依照自己的經驗調了澆頭,碗里放一個鹵蛋,舀了幾勺熱滾滾菌湯,又倒了幾點芝麻油,噴香噴香的,冒著白騰騰霧氣。 她給自己也配了一碗,用的是扁粉,夾了一個兩面焦黃的煎蛋。 兩個人對坐著嗦粉,不像帝后,倒像民間的一對尋常夫婦。朱祐樘撥動著碗里的米粉,抬頭望見吃得一臉滿足的張羨齡,心里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似乎回到了遙遠的童年,有一種冬日陽光灑在身上時的溫柔。 他很喜歡這感覺。 一碗粉下肚,滿腹的怒氣也同空空的食碗一般,無影無蹤。 方才上朝時,內閣三位閣老,首輔萬安,次輔劉吉、尹直,一個不少,集體向他請辭。那一刻,朱祐樘只覺血氣快速上涌,簡直喘不過氣來。 好一個憲廟老爺留下的內閣,新君登基,集體請辭,這是要做什么? 坐在御座之上,朱祐樘沉默良久,手指緊攥到發白,最終也只能壓抑著怒氣,勸三位閣老以國事為重,致仕之事不可允。 來日方長。 朱祐樘望向張羨齡,輕聲問:“送鳳冠翟衣的可來了?” “在外頭等著呢?!?/br> “要他們進來,你換上,朕看看?!?/br> 張羨齡乖乖的去換裝?;屎篪P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沉,五斤重,戴上人都給壓挨了些,再換上翟衣,行走時就算想不端莊都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