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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對岸,整整齊齊的兵馬列陣,下游河面上漂浮的千艘船只此刻被大霧隱沒,謝石高坐與馬上,立于中軍,他的身邊正是此次晉朝的前鋒大都督謝玄和輔國將軍謝琰,豫州刺史桓伊,建威將軍戴熙,謝玄的后面排列的乃是北府兵的幾大將領何謙、劉牢之、劉裕、高衡、孫無終等人,此前在淮南之戰中正是這幾人大敗彭超俱難的十四萬聯軍。 風淡云輕,一切都似那般平靜。 張蠔領秦軍十四萬在淝水左岸排列,區區八萬晉軍面對對岸十四萬敵軍撤退的情勢,真乃一件血脈賁張之事,人人胸中提了一口氣,眼睛死死的定在對岸的人影身上。 午時時分,萱城苻堅出了壽陽城,馳馬奔至淝水河畔,明月和南岸分別跟在身后,連成衣依舊像曾經那般手持長劍跟隨萱城左右。 幾人策馬奔至一處高堆上,眼線觸及之下,黑壓壓的人頭隨著細風浮動著,戰馬闔靜,秦軍此次布陣以騎兵和步兵為主,步兵在前,騎兵在后,步兵中的弓箭手和長矛兵互為配合,與敵軍正面拼殺,騎兵不做正面沖鋒。 然而謝玄卻正好相反,北府兵機動性很強,基本全部以騎兵為主,既能夠運輸、偵查,主要還擔任此次戰爭的沖鋒作戰。 萱城最后轉頭看著自己身邊的這張臉,他心里有多么的不舍,“兄長,你,,看見北府兵了?” 苻堅搖頭。 萱城在心底道,“你真的眼瞎?!?/br> 南岸張著脖子向下處望了望,“陛下,你看,河流對岸就是謝家兵了?!?/br> 苻堅沉吟著,并不在乎南岸的提醒,他盯著自己的弟弟,眼神里有往日那般如春風般的溫柔,也有深情款款,獨獨沒有悔恨,“弟弟,朕如果真的錯了,你會原諒我嗎?” 萱城無聲凝視著他的目光。 苻堅,你錯了,可是錯在了哪里呢?你以為是同意謝玄的退兵而要面臨一場戰爭的慘敗么? 你以為是發動這一場留名千古的戰爭么? 如果生為漢人,那就是最大的成功。 可你錯了,你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對了,就算你不發動這場戰爭,你的大秦帝國依舊會四分五裂,天上的那一日永遠不會是你,**的那個正朔永遠不是你。 可這個錯誤,不論是過去了多少年,十年百年千年,哪怕萬年,甚至上下數萬年,都沒有機會去改變了。 萱城說,“記住你說的話?!蔽視碚夷?,無論何時,請不要忘了我。 —————— “全軍聽令,后隊變前隊,全軍轉向,撤退?!币宦曊鸲伒陌l令聲打破了這片有些落寞的寂靜。 一聲一聲自上而下傳了下去。 “后隊變前隊,全軍轉向,撤退?!?/br> “后隊變前隊,全軍轉向,撤退?!?/br> 聲如洪鐘,穿越裂石,一陣高過一陣,刺到這處高堆上來的時候,萱城只覺全身上下都被震碎了。 他捂著碎裂的身體和心,眼睜睜的看著這支被張蠔下令即將退出淝水戰場的軍隊。 張蠔是命令的執行者,萱城和苻堅是高坐而觀望者。 “我軍已經開始撤退了,驃騎將軍命偵騎嚴查敵軍動靜,謝石和謝玄就在岸邊觀看,并無任何動靜?!?/br> “是么?”這個被拖長的尾音剛一落地,萱城忽然覺得身邊一縷幽冷之風襲來,他乍一轉頭,卻對上了連成衣瞠目結舌的面孔,似乎看到了一場恐怖的畫面。 “陽平公?!?/br> 萱城閉上眼,盡力平息自己的身體,因為這時他已經感覺到了這具身體的異動,體內似乎有一股沖天而上的氣流一般,似要沖破他的靈魂而奔去。 就在他睜開眼的那一刻,最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秦軍規規矩矩的撤退,然而就在此時,前一刻還處于平靜后撤的軍隊,此刻后方忽然一陣sao動,一陣勐虎般的從天而降的騎兵忽然沖入秦軍后撤的隊伍中,可那并不是勐虎,也不是天兵神將,而正是謝玄所率領的北府兵。 謝玄送給苻堅的那封信,信中建議苻堅后退讓出地方決一死戰,可他從來沒有給苻堅任何機會去決戰,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半退而擊?!?/br> 的確,就如謝石說的那樣,謝玄騙了苻堅。 苻堅想的半渡而擊,那只是一個天方夜譚,萱城知道這個天方夜譚,無論如何謝玄都不會給苻堅任何后退逃竄的機會,甚至在秦軍后撤的過程中連瞬時轉過來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此時此刻,那支虎狼一般的北府兵正如鋼刀一樣插進了后撤秦軍的心臟中,那般肆意狂妄,那般無所顧忌,那般猖獗放縱,正在有條不紊后撤的秦軍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將后背毫無破綻的暴露給那群虎狼,沒辦法啊,你讓我打我要是不打,那太對不起我北府兵的名聲了。 萱城難過的流下了淚水。 他在內心唿喊,“苻堅,你的弟弟,你們馬上就可以見面了?!奔幢隳鞘且痪咄昝赖氖w。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死當長相思 淝水河畔,八公山下,秦晉戰場之上,戰馬長嘶,哀聲遍野,斷壁殘肢亂飛,鮮血注入淝水,尸體飄向河里,將淝水完美的架上了一座人橋。 萱城看向自己的兄長,第一次在苻堅的臉上看到了不可思議,仿佛他的人生中見過的最為詭譎的一幕,苻堅,你這一生從無敗績,人生太過順利了,上天都要嫉妒了,沒辦法,誰讓你不是漢人,天命不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