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順安侯夫婦與兩房兒子兒媳也都帶著孩子去看了。 七彩云樓下,太監宮女持扇侍立,琴音回蕩?;实刍屎笈c各宮娘娘在正中的二層臺上端坐著,底下一層王公貴族,再邊上的沿河小亭或者游廊上,則是不同品階的官員與家眷們。 皇帝蕭宥三十有五,頭戴翼善冠,著玄黑色紋日月金龍長袍,正手持樽杯淡飲花釀。他是個性情仁和的男兒,面容生得清雋爾雅,英姿筆挺,笑起來時眉眼溫柔。紀皇后比他小二歲,妝容雍雅高貴地端端而坐,邊上是呂貴妃、鄭淑妃、周德妃、魏賢妃等陪伴著,宮女嬤嬤們帶著小皇子、小公主們站在一旁。乍眼望去,還有些個正大著肚子的昭儀、婕妤等妃嬪,因子得榮,可以一同在座觀看。 底下的江渠上則已喧囂鼎沸,只見三省六部、各寺各監組成的龍舟隊在蓄勢待發。端午賽龍舟是皇城內的一大盛景,每年此時,各司衙門內強壯、矯健的男兒們便展露頭角、盡顯身手,其中不乏各公侯伯爵府上的世家子弟,因此同時也是相看姻緣的大好良機。 傅太后身邊的張太監打著扇,扇面攜卷清風叫人舒適,傅太后悠然地四目眺望著。她今歲不過五十,皇帝蕭宥非她親生,乃先帝元后所生,傅太后自己的親兒子叫蕭寬,傅太后倒是有心扶持自己兒子,可惜蕭寬名寬心也寬,并無他念,因此朝中便也相安無事。 看著皇帝周邊的皇子、公主與大著孕肚的妃嬪們,心想這御前超品衛太醫的功勞倒也真是大,怪不得前些日子有個什么崔婕妤,肚子疼,寧趴著榻上熬,也要等著他深夜進宮診脈。 這般想著,然后便見底下一層的亭臺上,順安侯衛衍正的夫人畢氏與大兒媳婦葛青。婆媳倆正俯首看著懷里的襁褓,臉上笑意盈盈的,那嬰孩也不知曉怎的,恁個吸引注視,把婆媳倆看得儼然置身賽舟之外。旁邊蹲三個小公子,亦探頭探腦、不時地逗笑連連。 這京中多少王公貴族,各房子嗣只怕不能夠更攀蟾折桂、更勝一籌,便不說這宮里的了,就自己女兒廣陽公主尚的齊國公府,兄弟三房的兒子,個比個的爭著出挑,他順安侯府倒是很小家庭熱鬧啊。 傅太后就沖太監張興才努了下嘴。 張太監得令,走下去對畢氏耳語了幾句。 畢氏緊忙帶著葛青上到二層來,婆媳恭恭敬敬行跪禮:“臣婦請太后娘娘安,太后千歲千千歲!” 畢氏懷里摟著襁褓,那櫻粉色的襁褓,纏枝蓮花八字吉祥綢緞,包得團團實實,緞面花紋真個嬌矜講究。里頭是白色柔軟的棉褥,伸出一只嬌嫩的小手兒,胖胖的指頭,初雪一樣肌膚。 傅太后瞥了眼,倒又見衛謹的夫人葛青,這衛謹在南方修河道吧,好些個月在外了,夫人倒是莫名出挑起來。生閨女莫非真養母親么? 悠悠拭著茶盞:“聽說前些月順安侯府上得了小千金,忙得把尿布都掛到了衛衍正的笏板上,可有此事?” 旁邊宮女太監抿嘴笑起,畢氏的風評是很厲害的,衛太醫被收拾得無人不曉,聽說每月的俸祿還沒摸著就盡數落進畢氏的口袋里,衛太醫只能趁著給宮里診脈時蹭點兒小打賞。 畢氏自然是不記得了,她記那老頭子干啥來,她這陣子根本不關注老頭的死活。心也猜不透為何太后娘娘找自己說話,畢竟盛京城中國公府好幾個,怎也輪不上自己的區區侯爺府。 連忙應道:“回太后娘娘,朝中之事夫君少有在家談及,臣婦竟不知曉。若然如此,可真是大罪過了?!?/br> 她婦人卻很知道說話,要知道衛衍正御前超品,那是專專只給大內看病問診的太醫,宮闈秘聞知之不會少。她輕描淡寫一句“夫君少有在家談及朝中事”,給丈夫人品頓時加分,叫人聽去了心里舒坦。 傅太后聽說衛府夫人是個大嘴巴子,瞧著這婦人大方厚沉的,總歸實在。她語氣松快不少,便導入正題道:“還聽說有人叫你抱小兒到我跟前賜名,你竟一口推攮了,怎么,是哀家起個名兒不配?” 畢氏這才明白過來,敢情之前打牌的話被傳到宮里了。卻也不足為奇,原本御史們的耳目便是京城遍布,好在自己也沒說甚不對的。 連忙恭敬行揖道:“非也,太后娘娘萬金之軀,偌大后宮,一饋十起,吾等區區臣婦臣女,何德何能敢求太后恩典賜名?!?/br> 起初南北諸朝迭代,蕭家得大-統天下后,舊朝的許多勛貴舊士族不買賬,連先帝尚個公主給他們,他們都仿佛避之不及。因此蕭家是很愛護和抬舉自己臣下的,為要叫輔佐自己的臣子們不輸給那些老舊的士族,為蕭家天下做事不憋屈,不謙卑,有榮譽。 傅太后從先帝那里過來,當然亦是如此。都很敏感朝廷臣子們對天家的態度,聽臣子越這么說,她倒越發關注了,叫張太監:“把那孩子抱過來我看看?!?/br> “喏,太后您接著?!睆埮d才摟過襁褓,小心翼翼遞過去。 小嬰孩剛睡醒,正在蠕動著小手和腳丫。七彩云樓上的光線充足,打得她睜開了眼睛。黑亮的眸瞳,眼睫毛是曲卷的,眉雖淡,卻已有柳葉的雛形,鼻尖也翹翹的,唇若櫻珠。 被喂養得極好,才兩個多月吧,但見膚白手嫩,柔軟可人。她似是看到了太后在望自己,便也哦著小嘴同太后啞語對話,時而嬌憨地呃嗚幾聲。天人之位在她這里如同并無概念,都是天經地義一樣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