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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機械有種天生的敏感。什么機械出自什么人之手, 他總是能憑各種細節辨認出其中微妙的差別。 造這些機械人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路子,風格粗糙到堪稱不拘小節、天馬行空,偏偏又設計出了這些實用而強悍的機械身軀。 更重要的是,他總覺得, 自己在哪里見過相似的設計。 林星綴深深吸了口氣,把面前畫滿的一張紙掃到一邊, 打算鋪開一張新的畫,卻在無意間抬頭時——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銀色箱子。 他不由自主地屏息了一秒, 然后毫不猶豫地拉下那個箱子、打開里面的文件袋,開始翻閱那疊厚厚的、有些陳舊的紙張。 * 林星綴再見到撒姆爾時, 又是在那間有著巨大魚缸的房間里——撒姆爾請他來, 說是有些事情想要和他商議。 姬云程本來想和他一起來的, 但他和手下的幾個突擊隊員正在參與深?;氐淖鲬鹧萘暋詈;靥峁┑娘w行器和武器都與啟明基地的不同??紤]到接下來他們會和深?;氐能姴恳黄鹦袆?,所以裘考特拍板請姬云程他們一起做了幾次演習,也算是給雙方一段短暫的磨合期。也正是因此,姬云程最近幾天都很忙,林星綴也就沒有讓他作陪。 明亮的燈光下, 透過透明缸壁倒映出來的水光在地面上輕輕晃動著。 林星綴到的時候,撒姆爾已經在等他。 撒姆爾坐在一張灰色的金屬長桌后,鼻梁上架著一副薄薄的眼鏡,單手捧一本書。聽見林星綴的腳步聲之后,他翻書頁的動作一頓,合起書并把它隨手放在了桌面上,抬頭露出了一個微笑,眼眸中的深綠色越發濃郁。 他這模樣一點都不像個基地首領,倒像個喜歡侍弄花草、閱讀詩集的羸弱青年。 但在深?;?,沒人會因為他的外貌而小覷他。 林星綴也見過他在總會議室里發言的樣子——語調輕緩,但很有威望,說一不二。 而他想開口和什么人交流的時候,總有辦法讓對方卸下心房、說出他想要的東西,或者配合他的安排。 “下午好?!比瞿窢栒卵坨R,微笑著和林星綴打招呼,看清他只有一個人后微微愣了愣,“姬上將沒跟你一起來?” 林星綴:“......”什么情況,姬云程又不是他的護衛,沒和他一起出現有那么稀奇嗎? 林星綴沒有正面回答撒姆爾的問題,而是往前踏了兩步,看向撒姆爾面前的空座位:“我能坐嗎?” 撒姆爾笑著說:“當然?!?/br> 林星綴于是坐在了撒姆爾正對面的位置。 撒姆爾身后是一片巨大的海缸。 水的暗影靜靜地在他身后游蕩著。但,那片缸里似乎只剩下水了,安靜得過分。 “那些海豚呢?”林星綴下意識問道。 撒姆爾看了他一眼,也扭頭望向了碧藍的水缸:“我已經讓人把它們放走了。不僅僅是那群小海豚,我把這里面所有的魚全都放回了大海?!?/br> 林星綴有些不解。 “嗯。放歸那群可愛的海中精靈是遲早的事。最近基地不太平,或許海洋對它們而言反倒更加安全?!比瞿窢枩芈曊f道,“至于其他的魚......是我最近在思考一些問題,于是把它們放回了海里?!?/br> “你說,對于這些魚而言——在缸里和在海里,有什么區別嗎?” “這得看它們能不能意識到自己正在一個海缸里?!绷中蔷Y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的。這取決于它們自己......但聰穎的海豚們肯定能意識到,這個缸不過就是那么回事,是個該打破的束縛。但對于剩下的那些渺小的魚類而言呢?”撒姆爾的眼神里彌漫起了淡淡的疑惑——就像海上的霧靄,阻止船只找到正確的方向,他心中的疑惑也影響了他的思考方式,“讓它們繼續生活在海缸里,過安穩無憂、沒有天敵的日子,會不會更好?” 意識不到自己的自由正被束縛,就不會因為缺少自由而痛苦。 大部分人的痛苦應該是生存,是生老病死,而不是自由。 “......我可不這么覺得?!卑肷?,林星綴玩笑似的說道,“你不是說過,飼養在這個魚缸里的都是可食用的魚種,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還可以撈出來吃嗎?” “那也只是說說的。玩笑話而已?!比瞿窢柺?,搖頭說道,“別說是那些魚群,即使是那幾只小海豚,我也是因為喜愛所以才養在這個缸里的......” 撒姆爾的臉上忽然失去了笑容。 他也意識到了,缸里的這些魚能不能安全生存下去,取決于魚缸之主的喜好。 “今天讓我來,就是為了討論關于魚缸的事?”林星綴有些好笑地問。 “不?!比瞿窢栞p輕嘆息了一聲,說道,“是有關那些機械人的事??蒲胁恳呀洺隽搜芯繄蟾?,我們也討論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將意識傳輸至機械的科技在我們所面臨的時代壁壘之后——它太神奇了。我們一直在猜測它的來源?!?/br> “怎么說?”林星綴問道。 “有一部分人認為,這是溝谷基地惹出來的事?;趩⒚骰睾蜕詈;囟荚獾搅艘u擊,放眼地球,有能耐折騰這些機械的或許只有神秘的溝谷基地了。況且這次溝谷基地在大敵當前時突然斷聯,總讓人懷疑他們的立場?!比瞿窢柧従彄u了搖頭,“還有一部分人——嗯,其實是相當小的一部分,認為這是‘神明’為了滅絕人類而使用的新戲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