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柯將頭伸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 再進入水中，手臂上的力量不由得加大，小腿擺動的速度也更快。

    速度、速度。

    再快一點，他要再快一點。

    這是他的第一場比賽，盡管這比賽并不正規, 輸了也無所謂, 但這是他的第一次, 是決定成為運動員的第一賽, 他必須要贏！

    碰到泳池壁，季柯借著推力，猛地往后劃了幾米，隨后在這個速度的基礎上，拼命加大身體擺動的力度，一鼓作氣，朝終點游去。

    剛才還在他余光中的身影不知何時被甩到了后面，整個泳池他目光所及范圍內不再見一個人。

    同學們忽然沸騰了起來，在水中聽不太清觀眾說些什么，只隱約能捕捉到幾個關鍵詞，‘超了’‘加油’‘牛逼’之類的。

    季柯不知道沸騰是為誰，加油是為誰，他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要贏，不能松懈，要贏！

    手扶上泳池的墻壁，季柯從水中冒出頭，同時，哨子聲也響了起來。

    季柯趴在泳池邊上調整呼吸，剛才游得太快，他有些不太適應。

    不得不說，游泳俱樂部的人確實厲害，剛才他余光中看到的超過他的人應該就是武年。

    本以為他的水平拿第一沒問題，沒想到還是鉚足了勁兒拼盡全力才勉強超過……

    嗯？不對，超了嗎？

    往回游的時候他記得應該是超了，因為他那會兒沒看見有誰在他前面，但最后十米他想的里都是逼自己游得再快點，所以最終結果是超了還是沒超，他也不知道。

    季柯差不多平穩了呼吸，抬頭往四周看去，看到了隔壁的隔壁的泳道的武年。

    對方跟他一樣趴在泳池邊上，但頭是往他這邊偏的，他一轉頭，就對上了對方有些深沉的目光。

    武年在觀察他。

    季柯心中有了猜想，看來第一是他了。

    八位參賽選手陸陸續續從泳池中上來，季柯發現，觀察他的不止是武年，還有泳池外所有觀看比賽的同學。

    尤其是對面舉著武年應援牌的同學，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好像他下了一趟水就變成了特斯拉一樣。

    班里的體委跑過來給他遞毛巾和水，一口氣連說了三個臥槽，“季柯，你也太牛逼了吧？！你拿了第一誒！你把武年給超了！”

    季柯接過他手里的保溫杯，喝了口溫水，然后點了點頭。

    在體委的襯托下，他淡定的有些過分。

    正是他這種不正常的淡定，成功讓體委跟武年的小粉絲一樣，看著他的表情從震驚轉成了驚恐。

    “你就沒點啥表示？你超了武年誒！”體委說：“武年！凌空游泳俱樂部的武年！水平可以進省隊的武年！”

    “我知道啊?！奔究缕婀值目粗?，“我一百米預賽組內第一，領先武年，那記分冊上都寫著呢，你是覺得我理解能力不好，所以特地再給我解釋一遍嗎？”

    “不是……”體委哎呀一聲，“我不是說你看不懂記分冊，我是想告訴你，武年可是有實力進省游泳隊的！”

    “你知道省游泳隊是什么概念嗎？意思就是武年是專業的運動員！”

    “哦——”季柯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的科普?！?/br>
    他說完，正巧那邊體育老師叫剛才一百米第一賽組的運動員過去，他跟體委說了一聲就走了。

    體委打完招呼才反應過來，不對??！為什么他都解釋了武年到底有多厲害，季柯還是那么淡定？！

    一百米預賽共分四組，季柯在第一組，接下來是其他三組的預賽。

    季柯把一百、兩百、四百、八百四個小項目全報了，也就是說，等一百米預賽完了，他還要馬不停蹄地去比兩百四百八百的預賽。

    今天一上午就能把四個小項目的預賽都比完，為了待會兒的比賽不受影響，他需要趕快休息，放松肌rou。

    剛才的比賽大家都看到了，現場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名叫初二七班同學超過了武年這個準省游泳隊的運動員。

    季柯的名字瞬間在龍川中學初中部蔓延開來，如雷貫耳，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百米預賽比到第三組，季柯還在看臺上，一邊看著下方的比賽，一邊放松小腿肌rou。

    周圍圍了不少同學，有的是真情實感看比賽的，有的則是過來看他。

    季柯早已習慣被眾人注視，沒在意周圍，只專心看臺下。

    忽然，一道陰影從上方打了下來，季柯一愣，抬起頭，看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生。

    高國偉。

    高國偉一百米預賽被分在了第二組，剛剛比完，不出意外，他拿下了預賽組內第一。

    見季柯抬頭，高國偉很輕的扯了下嘴角，算是笑過，然后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武年實力很強，你能超過他，很厲害?！?/br>
    季柯點點頭，“謝謝夸獎?！?/br>
    高國偉單手支著下巴，目光看著臺下的泳池，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慵懶的氣息，“你什么時候開始練游泳的？感覺以前從來沒聽過你?！?/br>
    “正式開始練游泳應該是上個月?！?/br>
    季柯回答完，就見一直漫不經心懶懶散散的高國偉一下子皺起了眉頭，目光也不再是隨意的放在臺下的泳池，而是轉到了他身上。

    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是這個反應，季柯揚了下眉，疑惑地問：“嗯？怎么了？”

    高國偉搖頭，表情卻依舊維持著僵硬，“你就只練了一個月？在哪兒練的？俱樂部？跟著哪個教練？”

    “不是俱樂部，我進了市隊，上個月剛進。之前沒接受過系統的訓練，但也算學過吧?！奔究抡f：“我家以前住在靠江的地方，靠捕魚生活，從記事兒起就會游泳，具體什么時候學會的我也不知道?！?/br>
    聽到這樣的解釋，高國偉的臉色不僅沒好轉，反而更難看了。

    他說：“上個月剛進市隊，從上個月開始進行系統性的訓練，也就是說，你進入市隊之前是沒有練過游泳的，就只是因為天賦過高而被市隊的教練選中?！?/br>
    看著季柯不解的表情，高國偉扯著嘴角笑了笑，解釋道：“沒事，我就是有點酸，你這天賦可真讓我嫉妒?！?/br>
    季柯覺得好笑，“你去年就已經進省隊了，今年都參加要國賽了，酸我干什么？”

    高國偉涼涼的看他一眼，“笨鳥對天賦流的酸是天生的?！?/br>
    “你覺得自己是笨鳥，我是天賦流？”

    “不然呢？？”

    季柯垂下眸子，斟酌了一下，三秒鐘后，他再抬起眼，認真跟高國偉說：“我從小生活在江邊，走路和游泳同時學會，這樣的環境導致我擅長游泳是必然的，我只是擅長游泳，不一定就是天賦極佳?！?/br>
    “市隊本來門檻就低，我比一般從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孩兒會游泳，所以才很容易就夠上了市隊的標準了?！?/br>
    “而且就算我真是天賦極佳的選手，你也要不用酸，因為我們現階段還遠沒有到拼天賦的時候，現在往后一大截都不至于拼天賦?！?/br>
    “你覺得我是空降第一，但實際上我今天能超過武年，也是多年不正經的練習加一個月拼命的正經練習換來的。天賦或許是有，但我覺得努力占比百分之九十九?！?/br>
    “以及……”季柯頓了一下，微微彎了下唇，“被省隊運動員酸天賦，我感覺有被凡到?！?/br>
    高國偉噗得笑出聲，臉上的僵硬不自然一掃而空，“我覺得你跟他們說的一點都不一樣?！?/br>
    季柯抬眉，“他們說我什么？”

    高國偉腦子里瞬間閃過‘裝’‘不好相處’‘脾氣暴’‘沒素質’之類的字眼，不過他卻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不是什么好話，你最好還是別聽了。嗯，反正我覺得你跟他們說的差很多，果然還是眼見為實，道聽途說不可取啊?！?/br>
    兩百米預賽開始檢錄。

    季柯跟高國偉一起到檢錄處，碰上了武年。

    武年笑著跟兩人打了聲招呼，對季柯尤其熱情，好像并沒有因為之前一百米預賽被超而生氣。

    但季柯記著之前對方看他的那個眼神，表面上雖然也在笑著，卻多放了個心眼在武年身上。

    兩百米預賽比較幸運，季柯同組的運動員中并沒有很厲害的選手。

    這場比賽輕松得多，沒怎么費勁兒就拿了第一。

    后面四百和八百的預賽也是一樣，季柯被分到的參賽組都是業余的選手。

    四個小項目預賽都拿了第一，同樣水平的除了他就只有高國偉。

    于是中午運動會結束的時候，季柯這個名字更響亮了，食堂里吃飯的同學，十個里有八個都在討論季柯，剩下那兩個是不怎么關心運動會的，在聊八卦。

    季柯中午住校，午休的時候，他跟著室友一起到食堂吃飯。

    剛找好位置坐下，就見有人端著盤子坐到了他身邊。

    是他的班主任，李娜。

    季柯連忙放下筷子跟老師問好，李娜沖他笑笑，“別緊張，正好看見你了，就過來跟你聊兩句，問你幾個問題?！?/br>
    “好的，老師您問?！?/br>
    李娜想了一下，“今天上午的游泳比賽我看了，咱們學校有個準省隊運動員被你給超了，老師覺得你在游泳這一塊還挺有天賦，你……有沒有考慮走特長這條路？”

    怕季柯心里不舒服，她忙解釋：“老師不是說你不適合學習什么的，我只是覺得像你在體育這方面有天賦的話，那就用上它，不要浪費?！?/br>
    “練體育也沒什么不好的，考學在文化課這一塊會比普通的同學低很多，以后出來當個體育老師，受學生們喜歡，說出去也不丟人，待遇也挺好?！?/br>
    “怎么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咱們學校也有游泳老師，你可以先去跟老師說一說想走特長的事?！?/br>
    “啊……我是打算練游泳來著?！奔究抡f：“不過應該不用去找體育老師了，我現在已經在市游泳隊了?！?/br>
    “嗯，自己有練游泳的想法最好……啥？！你已經進市體育隊了？”

    在李娜的印象里，季柯是個很叛逆的小孩兒，她腦子里還想著怎么勸他同意練體育呢，結果這小孩兒說，他已經進市隊了？！

    “是的?！奔究禄卮穑骸拔抑安皇峭藢W了一個星期么，進市隊就是那一個星期里發生的事兒，因為沒在學校了就沒說?！?/br>
    “那你后來不是很快就復學了嗎？為什么也不過來跟我說一聲？”

    體育特長生考高中會容易些，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考上高中是算在學校的升學率內的。

    就算沒考上高中，學生能夠進入市隊省隊甚至是國家隊這種情況，也是學校的榮譽，一般學校都會統計清楚。

    很多學生也知道這點，所以如果能進市隊，肯定是會第一時間跟學校報備的。

    季柯：“因為感覺市隊運動員含金量好像不是很高，就沒太好意思說。不過既然您問了，這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就告訴您了?！?/br>
    “你這孩子！”李娜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進市隊這是好事兒，別人都是巴不得往出說，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怎么還藏著掖著呢？”

    “該謙虛的時候不謙虛，不該謙虛的時候瞎謙虛！”

    李娜頓了下，又問：“你說你覺得市隊含金量不高不好意思說，聽你的意思是以后還打算往更高的地方走？”

    這話問的含蓄，但季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李娜是想問他是否要在游泳這條路上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