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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親熱不過五分鐘,相互間就又開始了。 二姨腔調最高,力壓全場,因為她子女多,且大兒子是所有人中最有出息的,在北京航天幾院工作。她強調,航天分好多個院,院跟院不同,她大兒子在最厲害的那個院。今天大兒子一家沒來,他們工作忙,很少參與家庭聚會。 說著還摻雜了幾句洋氣的普通話,說經商跟搞科研的根本沒法比。商人再有錢也是滿身銅臭,而且社會階級地位也沒法比。接著看向全場唯一未婚的梁巳,說婚事包她身上了,回頭讓她大表哥介紹個同事給她。 三姨一家埋頭吃飯,一句不接,她子女最沒出息。如今女兒離婚在家,她還住在兒子的家里幫忙帶孫子。兒子兒媳是雙職工,倆人合一塊,一個月工資滿打滿算才六千。而且眼下還正鬧離婚。 梁父梁母也沒接話,老兩口依然維持著作為東道主的風度。但梁巳已然看出他們倆不高興,平白被二姨踩了一腳,當然不會高興。盡管倆女兒也相當出色,但他們從不說,因為是養女嘛。 梁巳跟梁明月更不會接話,這是長輩們的聊天,她們晚輩插嘴沒規矩。 霏霏臉色微妙,只剝蟹吃,全場除了梁巳她也未婚,但大家都不怎么待見周全,所以她存在感極低。 小姨正跟她兒子兒媳鬧矛盾,跟丈夫鬧離婚,沒話語權。但她不說不是因為沒話語權,而是她見大家默契地沒一個吭聲,這種局面最令當事人尷尬。她希望她二姐能有所反省,為啥沒人接她的話。從前她二姐家日子最難,家里孩子多,她們姊妹沒少接濟她。如今兒子出息大了,翻身了,說話腔調都不一樣了。 但她二姐顯然沒意識到,還在朝梁巳說著,說以她的條件不差錢,要么嫁一個搞科研的,要么嫁一個從政的,能跟她們家結合結合。她曾去北京大兒子家住過兩年,所以自恃比桌上人都有遠見。 她女兒在桌下踢她,兒子兒媳們也都逐漸尷尬。這時小姨聽不過了,說她,“你家老大社會階級那么高,那當初買房干啥要找滿是銅臭味的大姐借?而且張嘴就是一百萬?!毙∫套羁床簧纤愕膭萘ρ?,一共仨兒子,她只去北京給老大帶孫子。而她的老三兒媳有輕度抑郁癥,也是在北京工作,都沒見她去幫忙帶。 梁父適時插話,催大家先把蟹給吃了,然后讓年齡最小的霏霏給大家斟酒。這時話題就集中在了霏霏身上,說舅舅給她買了個大平層,等回頭入住了大家去湊熱鬧。 霏霏笑著應下,然后小輩們開始聊起了教育和學區房。二表姐打趣,說她們這小地方不存在學區房,有錢就行了,只有一線城市才講究學區房。這時三表哥接話,說明年他女兒該入讀小學了,猶豫著想在北京買學區房。 他和大表哥說是親兄弟,也同樣是在北京工作,但大表哥這些年已經陸續置辦了兩套房,兒女上學更不是問題,有子弟學校。而三表哥夫妻馬上要奔四十了,在北京混了十來年,還是一家三口租的房。 二姨要他們把孩子送回來上學,三表哥兩口堅決不同意,但又沒能力買房,所以想了個下下策,想讓二姨和二姨夫把現在住的房子賣掉,拿去北京湊首付,讓他們老兩口跟他們住,以后他們來養老。 別說二姨不同意,二表哥也不服氣。老大和老三都在北京混,他守在這小地方子女不照樣上學了?有多大能耐辦多大事,賣了家里老房子去北京給你買房,咋想的?而且老三窮燒,沒錢還愛講究什么生活品質,吃的都是高檔水果,旅行都是國外,現在孩子要上學了,盤算著賣家里老房子。 原本今兒中秋節,不想提這些糟心事,但二表哥趁著她們老姐妹幾個都在,就把這事攤在了桌面上說。 家務事不好摻和,梁母沒搭腔,小姨也沒搭腔,反倒三姨說了句:“咱小地方這么多孩子不也上學了?不照樣考大學,別的孩子能讀,你們咋就不能讀?” 二姨附和,“我也是這意思,你們幾個不也是在小地方長大讀書。你跟你哥不照樣讀出去了?” 三表哥一再強調,“時代不同了,我們兩口在北京工作,哪有讓孩子回來念書水往下流的道理?” 二表哥說:“那就有讓咱爸媽賣房的道理?” “以后我給咱媽養老……” 眼見桌上要爭執起來,梁父舉杯,讓大家喝酒吃月餅。喝了酒,小姨夸還是大姐大氣,光桌上這些好酒都不少錢。 二姨張口就接,“我要有錢,我更大氣!” 小姨說她,“沒有你不接的話?!?/br> 另一張桌子上的小孩都在討論月亮,討論里面到底有沒有嫦娥跟玉兔。這桌上的奶奶們仰頭看,笑著說小時候也討論過,咋一眨眼,孫子都這么大了。感慨著歲月不饒人。 隨后桌上的人三兩聚頭小聊,氣氛融洽,完全沒有十分鐘前的劍拔弩張。梁巳原本不喝酒,還是沒忍住端了杯紅酒,同梁明月輕碰,“中秋節快樂?!?/br> 梁明月回她,“中秋節快樂?!?/br> 接著姐妹倆分吃一塊月餅,梁巳輕聲說:“姐,我今晚去公寓住。把房間騰出來給大家?!?/br> 梁明月扎了小小一塊月餅碎,望著天上的月,沒做聲。 梁巳偏著頭,偷聽二姨跟梁母訴屈,隨后朝梁明月悄悄地說:“二姨說大表哥跟表嫂也是整天吵,人前和睦,家里吵了就分房,半個月誰也不搭理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