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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焰承認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但她真的承受不住第二次的折磨。 她至今尤記得自己看到他躺在重癥監護病房時候的心情,天塌了不過如此。 那種心口疼到窒息,牙齒咬得發酸,眼眶漲痛的感覺,她不想再體會第二遍。 程訓之扯了下唇角,拿手扯了下她繃著的臉,笑道:“你以為我想出去?我出去那小鬼指不定多高興呢!”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臥室的季時嶼。 程焰看他表情輕松,神色才慢慢緩下來,仍是看著他。 程訓之收斂了表情,輕聲說了句,“周慈慧那邊有動靜,我去一下?!?/br> 程焰表情有些意外,問了句,“判決下來了嗎?” 這事已經過去半年了,該審的也審的差不多了,但情況復雜,總歸是沒有那么快。 程訓之點了下頭,“差不多了?!?/br> 程焰皺了下眉,之前就聽說百分之九十九是死刑,但還是害怕萬一,她腦子里閃過季時嶼昨晚的樣子,他大約是因為做了噩夢,所以才那樣,今早也忘得差不多了,甚至安慰她說可能就是醉酒難受。 可程焰仍是覺得心情沉重,季時嶼已經住了小半年的院了,如今看起來一切都正常了,剛回來的時候,程焰去看他,他還說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天氣冷了他身體不好延遲出院,她還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可到現在突然驚覺,有些事情,可能永遠也無法過去。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節外生枝,她只希望他真的能放下過去,變得開心一點,不要再做噩夢。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周慈慧得到她最終的懲罰。 程訓之往里邊看了一眼,說了句:“快了?!?/br> - 回了臥室,程焰就看到季時嶼一身拘謹地坐在那里,她把心事拋在腦后,忍不住看著他笑了下,走過去把茶杯擱在桌子上,說:“我爸出去了?!?/br> 另一只手里是糖,程焰把杯子放下,親手剝了一顆糖,然后塞進他嘴里。 季時嶼聽到程訓之走了,整個人才放松了下,從她手邊咬了糖,捏著她的手放臉上蹭了蹭,“我后背都出汗了?!?/br> 程焰笑出了聲,“你知道他為什么生氣嗎?” 季時嶼垂著目光,有些沒來由地緊張,他從來沒問過,因為怕答案承受不住,他對很多事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其余則胸有成竹,再不濟也至少有個基本的判斷,可唯獨程焰這件事,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他一向是有些自負的,在她面前卻只剩下忐忑。 可那點貪念卻又迫使自己無法接受退后半步,于是甚至生出一種固執到偏執的執念——除了放手,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抿著唇抬眸,問了句,“為什么?” 程焰原本是為了嘲笑程訓之的,可看到他有些脆弱的眼神,頓時收斂了笑意,看了他很久,似乎想從他那表情里分辨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其實很多次她都有察覺,他似乎看起來沒什么安全感,總是懷疑她隨時會走似的。 她常常覺得好笑,只這一刻突然覺得可能是自己表露的還不夠。 于是她看著他,輕聲告訴他:“因為長這么大都是我和他相依為命,雖然我們兩個經常吵架,但彼此都知道我們是互相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不能失去他,就像他不能失去我?!?/br> 季時嶼看著她,一時并沒有懂。 程焰抿了抿唇,“因為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我很喜歡你,他嫉妒了?!?/br> 仿佛頭頂罩著的烏云頃刻散開,季時嶼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他以前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敢去想,如今得到答案,幾乎剎那間便恍然大悟起來。 程訓之在南菏的名聲也不好,無外乎是因為他的性格,沉默冷淡,目中無人,很少理會誰。 雖然他經常和程焰吵架,看起來脾氣很差,但對旁人,卻似乎很少這樣出言不遜,對他常常不客氣,但如果是真的討厭和敵視,應也不會同他浪費這么多口舌跟他拌嘴,那樣子倒更像是氣不過,非得給他添兩句堵。 如今回想,竟覺得有種爭風吃醋的幼稚氣。 而“爭風吃醋”這種事,大多是因為感受到了威脅。 看來自己在程焰心中,的確是很有分量。 他突然抬手攬了下她的腰,將人扯到身前來,眉眼中蘊著笑意,抬眸看她,“你再說一遍?!?/br> 程焰低著頭,非常不能理解他為什么還想聽第二遍,于是擠兌了句,“我干脆給你錄下來得了?!?/br> 季時嶼點點頭,一副好主意的表情。 程焰狠狠翻了個白眼。 - 周慈慧的處決消息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沒有公開,得到消息的時候,是監獄那里通知周家去領尸體。 上弦月的書店被查封了,據說周慈慧是靠著書店每日推薦的書目傳遞信息的,她花了近十年搭建的網絡,還沒成型就夭折了。 折騰小半生,全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春寒料峭,季時嶼又病了,他發著燒,聽到徐靜跟她說,“昨天槍斃的,今天家里去領的尸體?!?/br> 季時嶼愣怔片刻,似乎才消化這件事。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那表情淡得看不出來情緒,徐靜沒敢多說,走了。 臥室里燈火通明,季時嶼卻似乎還是能透過虛空看到那間黑得伸出不見五指的房間,他第一次主動去回憶,只記得那間房子很潮濕,下雨天的時候,墻壁上甚至都往外滲著水,地面有一股潮濕的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