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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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又要離開?” 青黛的目光移向仰著頭定定望著她,眉間透出深沉濃重的痛苦的楊巍,輕輕低嘆了一聲,“楊巍,忘了我罷,你值得更好的?!?/br> 短短一句說完她又扭了頭,對上了衛淵猩紅的雙目,她瞧得出他牙關都在輕顫,卻大吼著:“你又要去哪?!” “衛淵,我早就不是那個癡心戀慕你的通房丫鬟青黛了,不管是懷孕、流產還是最后的病逝,都是假的?!彼穆暰€依舊溫軟甜濡,衛淵卻在她的注視下踉蹌了兩步,兩耳如轟鳴般嗡嗡作響,但他硬逼著自己聽清了她后面的話。 “甚至是后來被你發現我還活著,對你哭訴的那些話,也不過是利用你罷了?!?/br> 她如鏡湖般的眸子中終于化起一些漣漪,卻不是衛淵所期盼的任何情感,只有些淺淡的歉疚。 “殿下!云梯取來了!”下方一處sao動,幾個侍從推來了攻城用的云梯,姜紹鈞不等云梯固定好,便飛身上前,幾下攀上了幾米高的梯子。 踩在最高一級的梯子上,勉強能夠到半空中的青黛。姜紹鈞只用雙腳勾住梯子,整個身子向上,朝她伸出手,點漆般的鳳眼望著她,清朗的聲線含了卑微的渴求,“阿黛,抓住我的手,同我回來罷!” 青黛也沒再往上飄,就這般不遠不近地立在他差一點就能碰到的地方,俯視著在云梯上搖搖欲墜的他,溫聲道:“姜紹鈞,抱歉,我也騙了你諸多,先前嫁給你,確實是我的謀算?!?/br> “我不在乎,我不怪你,抓著我??!”他脖子上突起根根青筋,指尖一再伸直,卻只能碰到她足下綿軟的云團。 她的身形倏忽而動,轉瞬間就飄到了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夠不到的地方。眼見著方才還觸手可及的人越飛越遠,姜紹鈞心神欲裂,雙足發力奮力一躍,伸臂去抓,卻徒留掌心里一捏即散的云霧。 從半空墜落而下的時候,他見到她終于轉身看向了他,神色間有零星的悲憫,如俯瞰凡人的仙子,“先王妃確實比我這樣別有用心之人要好多了,若是她真的回來了,你也不必面臨兩難的抉擇?!?/br> 愈發迅疾的風從姜紹鈞的后腦掠過,耳旁刮過,如切膚之痛,深入骨髓與血液。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不管是她對他的情深意切,還是她心灰意冷與他和離,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誤解。怪不得他誤會她和秋明良有染時,他對她出口傷害時,她總是那么快就原諒他了。和離也毅然決然,就連有了他們二人的孩子也不曾回顧他一分,原來是因為她心里從沒有他。 她不要他了。 從半空中墜落,身子重重砸在被人拉開的被褥上,巨大的沖擊讓姜紹鈞的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從胸腹沖到喉間,他猛然咳出一大口血來。 “殿下??!”王府的侍衛慌亂地奔過來,忙著找擔架要將他抬上去。 四周的聲音仿佛被扭曲變形,姜紹鈞什么都聽不見,一把揮開了要攙扶他的侍從,踉蹌著從被褥上站起,朝著前方沖去。左腿斷裂的痛楚讓他幾乎邁不開腿,但他全然不顧,雙眼緊盯著半空中那道越飛越遠的裊娜身影,但只能徒勞地感受著二人愈發遙遠的距離。 原本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一片混亂,京城百姓都悄悄把頭伸出窗外,呆愣愣地抬頭。 天上有一位騰著祥云的妙齡女子,傾城之姿不似凡人,一身嫁衣紅艷似火,腰帶上的絲帶飄揚,裙裾上的鳳凰刺繡宛如活了過來,同她一起飛入云端。 外面嘈雜紛亂的街道上還爆發出一道不知是何人的嘶啞凄厲嗓音: “不管你逃到天南海北,天上地下,我都會把你找到!” 金陵城,一座不起眼的民宅院落里。 青黛給依舊面色恍惚的桃香遞了杯熱茶,歉然道:“抱歉,先前問了你,你說愿意同我一起遠走生活,便將你一同帶走了,又因著時刻緊迫,沒同你細說?!?/br> 桃香從怔愣中回神,連忙惶恐不已地搖頭擺手,也不敢接她遞來的茶,睜著一雙崇拜的眸子望著她,“奴婢只是,只是太過震撼了!郡、姑娘難道真是天上下凡的仙人?竟能騰云駕霧……一日千里!” 她身上的事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講太過志怪,她只能任由桃香這樣誤會著,無奈地道:“我并無仙法,不過是點因緣巧合得到的小把戲罷了?!?/br> 青黛輕輕握住桃香的手,直視著她的雙眸,輕聲道:“你肯跟我一同走,我很歡喜,既已離開,今后也不再分主仆,你我姐妹相稱便是?!?/br> 桃香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那日一聽她問到要不要同她一起離開,桃香沒有半分猶豫,一口便應下了。 桃香眼眶微紅,捏著她的手重重點頭。 看著桃香抱著壯壯去了廂房,正廳里的貝德才顯出身形開了口:“好了,吾的任務完成了?!?/br> 青黛對他頷了頷首,“謝謝你的幫助?!?/br> 貝德摸了摸下巴,“這便是你的愿望?離開那些男人,重新開始生活?” 青黛點了點頭,神色平和輕松,彎唇笑語:“對?!?/br> 貝德挑了挑眉,繞著她轉了一圈,仔細觀察她的神情,發現她是真的放松下來,沒有絲毫勉強,滿是疑惑地問道:“為何?吾不理解,他們四人乃這個世界上最具有權勢的人,也就是站在社會階層頂端的幾位,你為何要放棄至高無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選擇獨自帶著孩子離開?” 她走到茶桌旁坐下,捧了一杯茶盞置于掌心,垂眸看著碧色茶湯里的茶葉舒卷,輕聲開口,“那我該怎么選?留下來擇其中一人嫁了,然后看著他們征戰不休,把無辜之人卷入其中?” 她頓了頓,抬眸瞥了他一眼,“當然,若是你愿意把他們關于我的記憶都抹掉,我留在京中侍奉祖父祖母也未嘗不可?!?/br> 貝德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忙不迭道:“你還惦記著抹去記憶這事??!吾已說過,吾雖法力無邊,但這等會改變這個世上大多數人命格的做法,會讓吾遭受嚴重反噬的,不可行,不可行!” 見她遺憾地移開了目光,貝德眼珠轉了轉,又接著問道:“先前你竟還打算抹去他們的記憶,都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真忍心這樣與他們分別?” 她沉默了一會,徐徐道:“你見過我曾待過的世界,那你該明白,在這個封建社會里,我始終覺得與他們的地位并不平等,我無法真心愛上他們?!彼f到這抬起了頭,望向廳堂外明媚的春光,眸中透出向往,“而且,被困在后宅的一方小天地中相夫教子,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br> “那你想要如何?” “我想要不被束縛的自由,我想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彼碾p眸比任何時刻都要明亮,綴著星子般的光芒。 連貝德這般見多識廣都晃了晃眼,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正經起來,“你的想法很理想,但你可曾考慮,在這個時代,孤身的弱女子難免遭受種種厄難與惡言。且你還帶著你的孩子,現如今來看,你可以給他的東西,比起他的父親可以給他的,天差地別,你不怕他長大了怨恨與你?” “在我是他的母親前,我首先是我自己?!彼难凵駡远?,轉而又笑道:“至于我等的安危問題,那便是貝德大人舉手之勞的事,不是么?” 貝德對上她笑盈盈的小臉,無奈地撓了撓頭,“罷罷罷,既如此,吾便把阿大留給你?!闭f罷他揮了揮手,曾經把她從京城護送到杭州府的阿大便從院外跳了進來,立在她面前。 “阿大可以一敵百,應付尋常宵小不成問題?!?/br> 青黛驚喜萬分,有了阿大在,她們的生活便安全了百十倍,喜笑顏開地朝貝德道:“如此,真心多謝你了?!?/br> “好了,幫也幫到家了,吾也該離去了?!必惖碌碾x開就如他出現時那般突然而匆忙,扔下這句后,他的身前再度散開濃郁的煙霧,將他的身形逐漸掩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微笑目送他的青黛,游戲人間的態度也稍有收斂,眼含鼓勵,給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話: “禍水系統將完全從你身上剝離,如今,你自由了?!?/br> 她手中的茶杯輕晃,茶湯里的茶梗立了起來。 正文完。 --